张洁芳伸手摸了摸旗袍，带茧的粗糙手指差点儿勾花了细滑的布料，她赶紧收回手，忍不住想起上午那会儿在秦柳延家里看到的，粉色的卧室、一柜子的漂亮衣裳，还有好几抽屉化妆品……一七老八十的瘫老太太，都能理直气壮地爱美扮俏儿，她才40多，为什么不行？
“我就扮！”张洁芳扭头冲着无人的门外喊了一声。
她当即从抽屉里翻了件领口带着长飘带的白衬衣换上，对着镜子研究了好半天，才勉强打出了一个还算规整的蝴蝶结，而后又套了件玫粉色的细线针织衫，最后才把羽绒服穿在了最外头。
张洁芳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越瞧越美得慌，她禁不住学着姜小萍前些日子教她的姿势扭了起来。
不过刚扭了没两下，她却突然紧张地看向唐耀灿的房间，莫名担心他会突然拿着手机从里面走出来，再一次阴阳怪气地嘲笑她。
门毫无预警地被敲响了。
张洁芳明明在自己家里，却跟个被主人堵在屋里的小毛贼那般慌乱，她先是想躲，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不能躲，就手指颤抖地去解领口的蝴蝶结，结果却因为太过紧张，直接把飘带拽成了死扣儿。
“洁芳？洁芳，是你在家吧？”
当听出外头说话的人是钱奶奶时，张洁芳才稍稍松了口气。
“……哎，是我，钱奶奶您稍微等会儿啊！”张洁芳脱下羽绒服，胡乱塞回袋子里，重新把自己的黑色面包服穿了回去，唰地一下把拉链拉到了最顶上，才把门打开。
“钱奶奶，什么事儿啊？”张洁芳有点不自在地低头看了好几眼，唯恐里头的衣裳露出来。
“没事儿，我就是刚才趴在窗户上往楼下看，看着个人影儿特别像你，就想着上来看看。我记得前两天你们家继文跟老唐前后脚拖着箱子走了，你不跟他们一块儿过年啊？”
“啊，是，我……我没买着票，想着过完年有空再回去。”
“那你上我们家去吧，正好今年家里就我跟老头子俩人过年，闺女跟女婿一块儿上她婆家了。”
钱奶奶看张洁芳不动，直接拽着她的胳膊就往外走，“来吧，你一个人过年也没意思，咱们一块热闹热闹。”
“……那什么，钱奶奶咱不着急，您先回去，我把屋里收拾收拾，再换身衣裳，就下去找您。”
“行，洁芳你快点儿下来，咱们正好一块儿包饺子，你调的三鲜馅儿味最好了，谁都比不了！”
张洁芳一关上门，就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胸口，刚摸了两下，她就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不对头，让钱奶奶看见她穿漂亮衣裳，又能怎么样呢？
“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对吧？”张洁芳自言自语道。
她拉开面包服的拉链，又对着镜子端详了一会儿，可到底也没穿那羽绒服跟毛衫，不过那件飘带衬衣她到底没舍得脱，只是把蝴蝶结系得小了些，让它若隐若现地藏在新换的灰色面包服领口，然后锁上门，拎着打算带回家的节礼，朝钱奶奶家走去。
年刚一过完，正月初四张洁芳就上姜小萍家了。
她在家里实在闲着没事儿，刺挠地坐都坐不住，她都有点好奇唐耀灿这些年天天在家里躺着，到底图些什么，这不是找罪受嘛！
“洁芳姨您终于来了，我都吃了三天剩菜了！”姜鹤一见到她，眼睛都亮了，比梁秀晶还开心。
“说什么呢？搞得这大过年的，跟我虐待你似的。”姜小萍一听就不乐意了。
“我严重怀疑您就是故意的，年夜饭我是不是让您少预订几道菜？可您就是不听，咱一共就仨人愣是点了十二道，有好几道还是盆装的！”姜鹤比划的大小活似大号脸盆。
“哪有那么大啊？你少夸张了，也就……也就这么大。”
姜小萍比划的最多就是个面碗大小，“另外我不是说了嘛，吃不了就倒了，是你非要吃！”
“姥儿您听听，我妈这话说得多膨胀、多铺张浪费啊！”姜鹤试图拉拢梁秀晶，“那么多菜都倒了？‘光盘行动’您懂不懂啊？”
“你拉倒吧，你吃剩菜完全是因为你自己做的菜还没剩菜好吃呢！”姜小萍自觉抓住了姜鹤的软肋，开始“痛打落水狗”，“你说你30多的人了，炒个西葫芦你都能炒起火，你之前都怎么吃饭的？喝西北风啊？”
“我吃公司食堂、吃外卖，不行啊？您还好意思说我，您都50了，还隔三差五炸厨房呢，那饺子都煮烂了，跟面片儿汤有一拼！”姜鹤不甘示弱地怼了回去。
“……我现在不是来了嘛，以后做饭的事儿都交给我！”
张洁芳紧张得不行，唯恐这唇枪舌剑的母女俩打起来，她瞥了眼梁秀晶，梁秀晶却一脸轻松，边磕着瓜子边看起了热闹，时不时还嘿嘿地乐上两声。
“您不劝着点儿啊？”张洁芳有点搞不懂。
“她俩经常这样，你来的这段时间稍微消停了点儿，也是因为鹤儿身体不大好。”
梁秀晶的语气甚至有点欣慰，她往张洁芳手里塞了把瓜子，“不过说真的，洁芳你来了真好。这俩呀，挣钱是一把好手，可一进厨房就麻爪儿，尤其是鹤儿，小时候热个馒头都把锅底给烧穿咯，现在稍微强了点，做的东西起码能吃了。”
梁秀晶转头笑眯眯地看着张洁芳，“咱们就在这儿看着她俩争，说实话，我觉得比春晚还有意思呢！”
“……姥儿，您说是我的手艺差，还是我妈的手艺差？”梁秀晶这边话音刚落，姜鹤那边一句话就把她扯进了焦灼异常的战局。
“不相上下？”梁秀晶口气犹疑地回道。
“妈，现在可不是打马虎眼的时候，您得给个公正的裁决，到底谁更差！”
“没错，姥儿，您别怕，虽然这是某人的房子，但是您说实话，她肯定也不敢赶咱们走！”
这母女俩顶着模样近似的两张脸，一个胜券在握，一个咄咄相逼，张洁芳看着夹在俩人中间左右为难的梁秀晶，咔地一声嗑开了一颗瓜子，“……确实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