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胡说。”
    宋婶子瞪她一眼，“去找村里的行脚大……”
    话没说完，宋婶子猛的顿住。
    婆媳俩对视了一眼，眸底都涌上一抹怜悯。
    山河村唯一的大夫，是继承了家族传承，却只会一点皮毛的李老头。
    这时，樊清一抬起了头，茫然又崩溃的眼睛缓缓对准了她们，她冲她们一笑，“婶子，成然妈，我没事。”
    “嫂子……”
    江艳红哎了声，“你……”
    “你还要赶回镇上去吧？我给你装腌黄瓜，酱豆角，还有……还有麻酱鸭蛋，对，腌鸭蛋，我给你装……”
    樊清一从床沿站起身，身形一个踉跄，直愣愣朝地上砸去。
    江艳红与宋婶子齐齐惊呼，一个拉胳膊，一个抱腰，把人重新给弄到床边坐着。
    “嫂子你别动，你告诉我在哪，我自己拿。”
    樊清一摇头，“怎么好麻烦你，你跟婶子收留我，已经是大恩了，我可以……”
    “嫂子！”
    江艳红心有余悸的按着樊清一，放轻了声音哄她，“你也说咱们是自己人，跟自己人不需要客气，嗯？”
    樊清一没有焦距的看向她说话的地方，嘴角想扯出一抹笑，却没成功。
    她努力了两下，然后放弃。
    接着，看了眼屋里墙角的位置，指过去，“都在那了，你都拿走吧……”
    江艳红说自己知道了，快手快脚去屋外拿篮子，瓶子，进来装酱黄瓜、麻酱鸡蛋。
    装好东西，抬眼看到樊清一，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嫂子她刚才一个菜都没说对。
    “妈，要不我今天先不去镇上了，嫂子这样我怕……”
    江艳红担心樊清一面对今天的刺激，万一撑不住，想不开，她留下来也能拦上一把。
    宋婶子也害怕。
    “依依啊，你可千万不能做傻事啊，你就算不为自己，也要想想你的三个孩子，她们刚没了爸，你要让她们再没了妈吗？”
    “……为了你的三个孩子，你也应该坚强起来，她们只剩下你了，你可千万不能倒下！你知道吗？”
    樊清一抬起头，看了宋婶子好一会儿，通红的眼眶突然泪如雨下。
    她抬手揪住心口的衣服，喃喃，“婶子，我心好疼。”
    这句话，让宋婶子的鼻尖瞬间酸痛难忍，直冲上鼻梁，泪水顷刻盈满了眼窝。
    “傻孩子……”
    江艳红张了张嘴，眼眶也跟着红了，她满眼不忍的别开了头。
    樊清一喃喃，“婶子我都知道的，我就是心太疼了，你让我疼一会儿，疼过这阵儿我就不想了……”
    宋婶子终是不忍再说什么话刺激她。
    只握住她的手，紧紧的。
    她男人当年死时，她何尝不是樊清一这副模样，整整一个月，她过的像做梦一样，白天不分黑夜不明，浑浑噩噩，吃不好睡不好，每天都想孩子爸突然出现在她跟前。
    可那只是想望罢了。
    她好一点的是那时候儿子已经懂事了，又有文风一直照看着，给了她那么长的缓冲时间。
    她性子要强，缓一缓的，也就过来了。
    可文风媳妇这绵软怕生的性子，可怎么办？
    万一想不开跟着文风去了……
    宋婶子又担心的不行。
    “好孩子，你不是 跟婶子说不相信文风没了吗？婶子也不信，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生死总要见一样，你说是不是？”
    樊清一看过去，重重点头。
    见她能听进去，宋婶子又道，“那如果文风没事，过上几个月或者一年、或者两年回来了，是不是希望看到生活的更好的你们？”
    樊清一接着点头。
    “那就是了，文风肯定舍不得你们娘儿几个！你得打起精神来，阿璃和珠珠要念书要花钱，小珊瑚还在吃奶，将来肯定也要念书的，你得赶紧想办法赚钱是不是？”
    “是。”
    “妈，我害怕……”
    樊清一的声音与李琉璃的声音同时响起。
    樊清一身形一震，猛低头去看大女儿。
    记忆中，哪怕被打也从未向自己说过害怕的女儿，昏迷中才敢喊出口，她平时得多害怕啊。
    “阿璃，对不起，妈……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樊清一握住两个女儿的手，本该软绵的小手摸着又粗又糙，指肚上满是硌手的伤痕，掌心起了厚厚的茧子。
    李琉璃猛然反握住了樊清一的手，嘴里喃喃，“阿璃不能怕，爸没了，换阿璃保护妈……”
    樊清一泪如雨下。
    宋婶子与江艳红都满眼不忍，婆媳俩互相看了眼，长长叹气。
    片刻后，樊清一擦去脸上的泪水，看宋婶子，“婶子，你放心，我不会寻死腻活的，为了几个孩子我也不会去做傻事。”
    “婶子说的对，阿璃和珠珠要念书，小珊瑚长大也要念书，她们长大都需要钱，我得想办法赚钱养活我们娘儿几个，还得让她们过上好日子，我以后都不会再这样了……”
    她的孩子已经在她梦中死过一次，她发过誓的 ，绝不会让她的孩子再经历噩梦中的悲惨结局！
    她是妈妈！
    樊清一颤抖着吐出一口气，挤出一抹没达眼底的笑。
    “我相信文风哥没有死，我会养好孩子们等他回来，或者等我攒了钱，带孩子们去找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
    宋婶子松了口气，“好，好，好。”
    “嫂子，我们帮你卖这些腌制品，你再琢磨琢磨能去镇上卖些什么吃食，我跟成然爸帮你把摊子支起来，相信我，以你的厨艺，肯定能赚钱！”
    江艳红忙岔开话题，笑着帮她出主意。
    樊清一点头，“好，我想想。”
    江艳红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瞧着外面天色不早，再不往镇上赶，天黑都回不去了，忙跟二人打了招呼带着东西走了。
    姐妹俩天将黑的时候醒了，看到坐在灯下纳鞋底儿的樊清一，带着哭腔叫，“妈。”
    “奶要活埋了我们，我好害怕……”李珍珠哭的直打嗝。
    李琉璃脸色苍白，紧紧抿着唇，倔强的一个字都不说，但发着抖的手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慌与害怕。
    樊清一红着眼把两个孩子搂入怀里。
    “是妈不好，妈没保护好你们，以后不会了，妈发誓。”
    “依依，阿璃和珠珠醒了吗？”
    宋婶子恰好端着一碗酸汤面叶进来，看到抱着樊清一哭的两个孩子，猛松了口气。
    醒了就好。
    “正好，一人喝上一碗热腾腾的酸汤面叶儿，出身痛汗，明天睡醒又是新的一天。”
    “宋奶奶。”
    李琉璃抹掉眼泪，对宋婶子微微一笑。
    宋婶子把碗放下，又出去端另外两碗，“趁热吃。”
    九月的夜晚，已经有了凉意，一碗酸汤面叶下肚，两个孩子头上立刻起了一层薄汗。
    樊清一守了一夜，确定两个孩子没有因为白天的事做噩梦，才彻底放下心。
    她因这一遭，彻底回了奶，李珊瑚断了口粮，只能喝米糊糊，面糊糊填饱肚子。
    几个跟宋婶子关系好的大娘大婶，背着人来宋家，给樊清一出主意，“要么把孩子丢给老李家，任她们自生自灭……”
    “呸！说的什么浑话？！”
    宋婶子一唾沫啐过去，那人讪笑着摆了手，“我这不是随口一说吗？不行咱们再说别的，你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