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云海吐心声,云山认亲难
作者:江宁织造   云山遥最新章节     
    满仓看向云山伸手指了指吉普车旁的男人。
    男人回头说了句什么,吉普车开走了。
    “先生,你找我?”对面男人浓密的黑发下,一双明亮的大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似喜似悲。又像是想从自己脸上找到什么似的,他鼻翼翕张,嘴唇颤抖着,就是不肯说话。云山不明所以。
    于欣然从后面走上前来,紧紧拉住云山的手,她不知道眼前的男人要对云山做什么。
    男人似乎在努力平复情绪,嘴角蠕动半晌,终于勾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嘟嘟,啊不,云山,我......我从兰州...啊不,是从京城过来的,你能陪我走走吗?”男子相貌堂堂,却作出忸怩的表情,让人觉得滑稽。
    “对不起,有事就在这里说,哪儿也不去。”于欣然上前一步,挡在云山身前,冷冷地回道。
    男子露出笑容,牙齿整齐洁白,“那这样,咱们进屋说吧。在外头多有不便。”说话流利了,是北方的口音。
    云山若有所思,带男人进了一楼大厅。
    “咱们单独谈谈,各位先在楼下等会好吗?”男子客气地对于欣然等人说道。
    “翠花姐,你们准备去培训吧。欣然你在楼下等我一会儿。”云山说话的时候,大黄从角落走了出来,呲着牙围着男子转悠,只待云山发令。
    “它是大黄吧?是条好狗。”竟然知道大黄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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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楼窗前。
    “嘟嘟,我是爸爸呀!”一句话才出口,男子的眼泪便如桃花涧的流水一样,汩汩不停。他上前要拉云山的手。
    云山机敏地后退一步,“嘟嘟?爸爸?”这两个词汇在嘴里,咀嚼出陌生的滋味。
    “阿山,我是你爸爸......云海呀。我11月底先去京城呆了二天,把你爷爷的一些手续办妥,然后跟你南爷爷、梁爷爷匆匆会面,便去了兰州交接上任,你妈妈是先调到兰州军区总院的,爸爸交接完过去和她汇合后,就匆匆赶来了。这是你妈妈让我捎来的照片,这些年她就是靠它......才......活下来的。”
    云山接过照片,黑白的,一圈白边已泛黄。照片上的小男孩躺在摇篮里,开心地笑着,两只胖胖的手向前伸出,似乎是想要抱抱。这是自己,云山没有办法回忆。
    “爸爸和妈妈对不起你,没能守护在你身边做一天的父母。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我和你妈还有你南伯伯梁叔叔是怎么去的西北,这些年我们没有踏出基地一步,也不能对外联系,对你和你爷爷你外婆他们的事一无所知,只有年复一年漫长的等待和无尽的失望。但是无论训练多枯燥,守卫多孤单,一想到有你、还有你们在外头,我们的心里就是甜的,就能咬牙坚持下来......
    终于,时隔15年后,有人想起了我们,作为补偿,要把我们调到京城,京城空缺很多职位,但是你妈却不能去!她不得进京......于是她去了兰州,我放弃进京,也去了兰州。妈妈身体早就不好啦,生你的月子里就有亏欠,再也没能生孩子,所以,你没有弟弟妹妹。三年前,从你南伯伯在兰陵的战友那里得知你......失踪后,你妈妈几度......自杀,都被我安排在她身边的警卫给抢救回来。虽然是医生,是医院的副院长,却没人知道她自己严重抑郁。然后就闹着要跟我离婚,她说咱们云家都是好人,不能无后......
    终于跟你外婆联系上了,才知道你还活着,你妈妈高兴得请了一天假,喝了整整一天的酒,唱了整整一天的歌,胃出血差点又......我借着来京领你爷爷留下的补偿金和老屋的机会,和你外婆、南爷爷、梁爷爷见了面,才了解到你的详细情况,爸爸特别欣慰,这么多年算没有白熬,值了!
    因为你爷爷的死,近二十年来,我头一回去见了你的奶奶,我的亲妈,拆散我们十六年不能相见的亲妈!她没有否认是她出的手,她仍然恨着你爷爷,但是我知道,她不是元凶,另有其人。
    阿山,爷爷一直是这么叫你的吧?爸爸其实很羡慕你们这么亲。我既不是合格的儿子,也不是及格的父亲,面对你,爸爸很愧疚。你妈妈本要和我一起来的,但是一方面她身体还不好,经不起长途劳累,另一方面,她不敢见你,她怕你会怪她,数落她,这样她肯定会受不了啊。阿山,你的店开业后,不忙了,能去看看她吗?和你女朋友一起去!好吗?”
    男人眼含热泪,殷切地看着云山。
    云山很茫然,心里乱极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亲人。从小他羡慕过于连成,于老爹从不舍得碰儿子一下,儿子想吃啥给他弄啥,还总把他扛在肩上、骑在脖子上,根本不在乎别人嘲笑不嘲笑;他甚至羡慕过杨志强,虽然杨老爹揍儿子时是真揍,但是疼时也是真疼,照样背他下河,教他洗澡(游泳);云山想象过,自己如果有父亲,估计达不到于老爹这样的水平,但应该不比杨德宽差。但是这些想象都是十年前的事了,他从没想过自己的父亲是这样一个体面人:一丝不乱的黑发、刮得铁青的脸、笔挺的大衣、铮亮的皮鞋,比兰陵、金陵城里大部分体面人都更体面。
    “我不知道,你可能是我父亲,可是我真不知道......爷爷没跟我说该怎么办!”云山转身大喊,他想跑,但他知道这样做不对。
    看到儿子的反应后,云海意识到自己太着急,吓到他了。他放低了声音,轻声道:
    “阿山,你想给爷爷报仇对吗?你知道自己的力量不够,所以不愿进京,是怕连累南爷爷和梁爷爷,对吧?做生意,是爷爷给你指了这条路对不对?你不了解爸爸,但爸爸却了解你。没关系,咱爷儿俩慢慢处,爸爸明白你的心情了,怪我,是我太心急了。你这个房子挺大,我今天能住在这里吗?”
    “...当然...可以,不过没空了,上面只有三个房间。我也想知道,给爷爷报仇的事,你是怎么打算的。还有,欣然姐她不是我女朋友,我们才认识半个月。”
    “我可以住你房间,正好商量商量,住酒店不方便说。哦,我们聊这么久了,你不叫你的欣然姐上来看看?我看她挺担心你。”
    云山并没有答应,叫欣然上来怎么介绍?所以他让云海在上面等他一会,然后自己下楼。
    “云山,你没事吧?那个人是谁呀?”于欣然迎上下楼的云山。翠花他们三人跟着围上来。
    “我没事,他是...一个亲戚。欣然,你先去上班吧,下午我写完作品,给你打电话。”云山不想当着众人的面说自己的私事,他想和欣然单独聊。
    “真没事?那我先回报社,记得给我打电话。”于欣然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老弟,俺下午就掰去培训了,就俺一个老爷们在那里怪不得劲儿的。”满仓当然是关心云山。
    “大家该干嘛干嘛,我没事,那人真的是亲戚,没听到他都知道大黄吗,赶紧吃饭去吧。满仓哥,帮我带两份饭菜,我都一天没吃东西了。”亲虽然没认,该招待还得招待。
    大黄跟着满仓跑了。
    “听说你认了一家干亲,对你很不错?”云海香喷喷地吃着儿子给他订的饭菜,但是话里话外多少有点羡慕嫉妒。
    “是,他们对我都很好,原来是云崖村的邻居。开这个店的本钱都是干爹干娘借我的。”云山边练字边回答。
    “哦对了,你爷爷的工资补偿款和老宅的发还证明我给你带来了。钱我们用不着,我和你妈妈的工资都没地儿使去,但你肯定用的上。你爷爷的折子里,我看看,有二十五万多。这一本是咱家的折子,有七万多,你拿去用,密码是你生日0618。本来也是打算在京城给你买宅子用的。老宅嘛,我建议你不要急着处理,以后你回京也有个落脚的地方。”云海理所当然在认为这些财产都是儿子的。
    “我不要你们的钱,我有钱,我正准备写的字一幅值一千,还有一幅值六千。看到那些灯笼和手工艺品了没,开业后就能换三倍以上的钱。我的目标是,开业后的三个月里挣十万块,而且我有把握。”云山并不想要爷爷的钱,他总觉这钱是爷爷用命换来的;他也不想用‘咱家’折子上的钱,‘妈妈’更需要吧。
    “阿山,你真棒,比你爸我强多了。可是爸爸相信你志不在一家小店,你肯定有更大的目标,我看你床上有本《企业收购指南》,你的志向令爸爸吃惊啊!所以这钱肯定能用的上,爷爷要是还在,也会支持你的。”云山把营业执照、资质证书和房契等都收了,只放了本指南在外头准备要看的,被云海看见了,而且,云海发现,只要一搬出爷爷来,指定管用。
    果然,云山没再推辞,确实得用钱呀。“派出所一早就把我给放出来,是你找的人吧?我听派出所头头说是市局打的电话,你的官很大吧,能管得了金陵市公安局长?”云山早就想问了。
    “不大,兰州市公安局副局长。不过我在部队里的军衔高,是正师级大校,所以他们卖我一个面子。而且派出所的政委了解过实情,你确实没有打伤人。你南方伯伯和梁兵叔叔的官大,都是军级干部。南伯伯是少将啦。”
    父子二人说搭话的就互相了解得差不多了,但是都没再提报仇的事,大白天的还不是时候。云海已经三四天没睡个好觉,这会见到了儿子,沉沉稳稳令人放心,又饱餐了一顿,再也扛不住了,怕打鼾影响儿子写字,他决定先回旅馆休息一会再来。云山一同去,他得打几个电话报平安,当然也包括南爷爷、梁爷爷,并告知他们已和父亲见面,俩老头都反复叮嘱云山赶紧认亲,云海不能再受自己亲人的揉搓了。
    云山作品完成,已是下午五点多,他立马去旅馆打电话给欣然,因为满仓翠花还没回,二人约好6点半在三山街茶馆见面,大家都近。
    思想再三,云山写了个纸条塞进云海的房间:“父亲,我晚上出门见朋友,有些事要商量,迟一点回。没事的话,你去楼上等我。阿山。”这父亲二字,用纸条写出来比当面喊出来容易多了。
    满仓翠花回来后,云山交待了几句:自己一会儿去见于记者,回来得迟些。那人晚上要是去楼上的话,可以让他上,也可以进自己的房间。见二人愕然,云山也没再解释,洗漱后就走了。其实云山不愿告诉翠花他们事实的原因很简单,怕他们给干爹干娘打电话,事情还没完全明朗的情况下,还是以后由自己当面叙说比较好。
    不提云海见到云山字条后的欣喜若狂、继而打电话与夫人的得意分享。
    说云山见到欣然后,于欣然已经很自然地拉手,挽胳膊,甚至不时地拥抱他了,这让他有了深深的负罪感,明明自己没有一点点主动的意思,为啥会发展成这样?如果吴月看到了,会怎么想自己?
    哦,欣然给云山带来了好多的衣服,大衣、西装、衬衫、毛衣、牛仔裤,鞋袜等,箱箱包包的小摩托车都放不下了,难为她这三四公里路是怎么开过来的。
    “大姐,这是要给我上货吗?大箱小包的。”云山笑问。
    “前日承世兄搭救,铭感五内,些须衣物,聊表谢意,还望哂纳。啊哈哈哈!”于欣然被自己逗的哈哈大笑。这说明了什么。
    “我这人打小穷惯了,得人家的东西太多,总怕会叫人讨厌,连朋友都没的做了。”云山想和欣然拉开点距离了。
    “云山,中午那人是谁呀?”于欣然想从侧面了解云山情绪的变化原因。
    “是我父亲,分别十六年后头一回见。”
    “啊?你的父亲?你亲生父亲还在?对不起,对不起,我太惊讶了....”欣然差点打翻了茶杯。
    “没事。他一直在秘密基地,这十几年也跟坐牢似的,对外界的情况不很了解。早上就是他找了市公安局,才放的我。”
    “不、不,你和叔叔十几年没见,你不陪他,却过来见我?”于欣然又感动,又是嗔怪。
    “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认亲,我都这么大了,没想过有一天还要管个生人叫爹。我干爹干娘他们全家对我比亲的还好,我怎么跟他们说?.....可他说我母亲这些年因为想我,身体很不好,几度自杀,想让我开业后,抽时间去兰州看看她。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接着,云山把能说的事都细细给欣然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