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活捉现行(2)
作者:Serein赛瑞恩戴   棉花爱人最新章节     
    他放开门把手,缓缓向她走了半步,脚尖离她的只剩几寸之遥,头也垂下来,上半身距离仅剩几寸,最后一个尾音缠在她耳畔。
    “因为等你说完,我就要休息了。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关门?”
    但方清月怔了怔,目光从他的肩挪到左边。
    “……休息?”
    她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这间办公室里比她上次来时多了一张展开的折叠架子床,挤在墙边不起眼的角落里,被一堆纸箱子、木头柜子和饮水机箱半挡住,床上明显有躺过的痕迹,原本丢在水桶顶上的冲锋衣外套现在正乱糟糟丢在床头。
    一种不讨人喜欢的可能性闪过脑海。
    “你……这几天查案,都是在这儿睡的?”
    “不查案的时候我也经常睡这儿。”
    “为什么不回家睡?”
    那张架子床放得拧拧巴巴,又小又窄,看上去也就不到一百八十公分,他躺在上面肯定伸不开腿,而且连枕头都没有。他不是说自己搬出来住了么?又或者出门右转再右转不到五百米远就是警员宿舍,就算想节省路上时间,他明明也有单间宿舍啊……
    他顿了顿,双手冷漠地插进口袋里,退后一步,转身走回办公桌前,背对着她再开口时,语调似乎淡了几分,还隐隐透出一丝类似深秋酒馆角落里的老酒鬼脸上常露出的自嘲感。
    “有区别么?”
    她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空气凝滞半晌。他仍旧背朝她,面对桌上高高堆起的卷宗,手臂做出翻页动作,纸张捻动的细碎声音在一片寂寥中显出几分突兀。
    然而,还没等到她整理心绪再开口,他却突然语调变化,哼了一声。
    “你倒是有闲心思,明目张胆开小差,是吧?”
    “什么?”她不明所以。
    成辛以转过来,脸上只有揶揄,仿佛上一秒那个“戒酒失败”的人不是他,裹着纱布的左手冲她幽幽扬了扬。
    方清月瞪大眼睛,摸了摸空空的右边口袋,又看向他指尖那张皱皱巴巴刚被展开、边角还带着毛刺的纸。那上面分明清楚,就是她刚刚开会时无心随手胡乱默写下的小说里调侃心理学家的句子。
    “你……什么时候拿走的?”
    这怎么还多了个小偷小摸的本领……
    “刚刚。”他不以为意挑挑眉。
    ……
    “这么爱走神,还想让我带你一起出差?”
    “……我……”她想争辩又作罢,支吾片刻,但还是忍不住。
    “这和出差是两码事吧……你是因为我刚刚走神才不带我去?”她默默捏紧背在身后的照片。
    “不是。”
    他否认得却很快,也很坦然,似乎已经知道她猜到的那种“自作多情”的可能原因是什么,不过是在等她自己说出来而已。
    方清月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到他面前,犹豫了一下,才把照片递给他。
    是案件卷宗中的一页截图信息——在点评平台查到的、吴文轩经营店面的宣传照片。满满当当的草莓藤叶、四个长势喜人的温室草莓棚,还有遍地可见的新鲜采摘成果,用竹篮子装满,红艳艳的,堆满了整个农家乐院子的红草莓。
    “那是因为这个么?”她的下巴微微抬着,眼睛亮晶晶的。
    望着那双眼,成辛以猝不及防间喉头微动,原本想伸进口袋拿烟的手忘记了目的停住,尽管没回答,但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没错。他就是怕她过敏,成辛以也没打算藏着掖着,索性直接断她的念想,拿过照片和皱纸条一起丢到一边,仿佛单一张草莓照片也能叫她过敏似的。
    “所以你就乖乖待着吧,别想了。”
    “其实……”她缓缓搓了搓空下来的手心,又望了一眼他有些干的嘴唇,边絮絮说着边转身。
    “我已经很久没有过敏了,前几天玫瑰花的那一次也没事,也许这些年体质变强了呢。何况就算是小时候真的因为沾到草莓而过敏,最多也就是皮肤有点红痒,不会像沾到玫瑰花粉的反应那么严重……而且……”
    她走到饮水机旁,拿了纸杯弯腰接满大半杯水,又走回他面前。
    “我会做好防护措施,戴好手套、口罩、帽子,备好药,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说完之后,她慢慢把水递给他,又轻轻问了一句。
    “……行么?”
    这桩案子本来就是她在跟的,如果他不需要带鉴识和法医也就算了,可这一次他明明就要带,那又何必刻意对她额外照顾呢。
    更何况,他已经因为她的私人状况调整过工作安排了,她不想再多一次牵累。
    成辛以接过水,依旧没有太多表情,仰头一口喝光,捏了捏杯壁。
    “要是拖了怎么办?”
    “……要是拖了……你就……”
    她想了想,试探地把右手手臂往前伸了一点。
    “再揍我一顿?”
    这话她说得小心,边说边仔细端详他的微表情。起初那里面没有太多变化,白炽灯大亮着,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清他下巴上的每一根胡茬和创可贴的边缘。但等她重新把视线挪到那双湛黑的眸子时,才发现那里面多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每次都是这招,你就不能有点新鲜的?”
    说完这话,他慢慢转身,绕到办公桌后面,将窗户打开一条缝隙,大量充满夏夜特征的声音一股脑儿涌了进来——单调冗长的蝉鸣、干燥的树叶摩擦声、院外马路上的车声……一只飞蛾寻着光亮飞到窗棂上,虎视眈眈等待时机冲进清凉舒爽的室内。
    她盯着那曾经给她带来过无限安全感的背影,默默猜想他指的是不是那一次——很久之前,她忘记他生日的那一次,同样也不知道该怎么哄他补偿他,只好提议让他揍她一顿——直到他重新转过来正面对她,飞蛾在窗棂下方跃跃欲试地扇动了一下浅色的翅膀。
    思忖片刻,她又小心翼翼上前几步,瞅了眼已经又被他捏在手里的烟,又试探性地瞧了瞧他的表情。
    对于这种烟瘾大的“老头子”而言,一支待燃的新烟简直就像他的第六根手指吧,永远都在,一刻不肯缺席……她的目光在桌面扫过,不太情愿,但还是端起烟灰缸,献殷勤似的乖乖双手捧到他面前。
    “我真的会很小心的,你就让我去吧。”
    成辛以挑起眉,盯着她一本正经的谄媚模样,静默片刻,终归没忍住,眼角微动,咧嘴笑了出来。
    明明因为看不惯他抽烟,这些日子一直在暗暗做些五花八门的小动作——见到他抽烟就直勾勾盯着烟头看,好像一句话不说、只用眼神就能把尼古丁吓跑似的;一向最讨厌吃酸,却故意瞅准时机见缝插针给他塞酸枣片,逼他吃就算了,自己也要硬着头皮一起吃;跟他讨论案子,得到机会就把烟灰缸左藏右藏、借着倒烟灰的名义一派泰然端走、或者用纸盖住不让他够到——这会儿却竟然为了讨好他,主动送上门来了。
    还有没有立场了……
    “破岛一个,就这么想去?”
    她瞪着他。“跟去哪里没关系,这是我跟的案子,没有理由总是麻烦其他同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
    成辛以耸耸肩,叼住烟杆,一手扶住桌沿,另一手隔着办公桌递上打火机,俯身到同一水平线望着她,动了动下巴。
    “给我点个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