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火苗，坐在最高处的感觉如何？”
    “感觉？”
    玉清垂眸望着殿内觥筹交错的场面。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不外如是。”
    东华唇角挑动了一瞬，仰头饮下满杯的桃花醉。
    往下看过去，一幅言笑晏晏的众仙饮宴图跃然眼前。
    “一旦坐上天君的位置，你之所见，皆是如此。
    这会让你生出一种错觉，他们的命运由你掌握。
    若意志不坚定，或许会被这种错觉蛊惑。
    如今的天君便是如此……”
    玉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天君正笑呵呵的同众仙说话。
    她哂笑一声，“可惜，手段不行。”
    东华帝君斜了她一眼，“你应当知道我的意思。”
    玉清收回目光，抿唇轻笑。
    “一个真正的天君，不应是权力的附庸。
    权力是利剑，可以刺向别人，也可以刺向自己。
    在我看来，想要掌控权力，不被权力挟持，最好的办法便是将权力当做一种无形的枷锁。
    而最好的枷锁，便是将权力当做一个工具，制定秩序与规则。
    不由一人定论，而是普遍遵循的秩序。
    譬如凡间的律法。
    他们有一句话，‘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天界亦需要此等完善的天规戒律以规范众仙，乃至天君。
    是赏是罚，不会因为身居高位而有所不同，不会因为人情世故而有异。”
    她微微歪着脑袋，接着说，“师傅，偌大一个天界，单单依靠一位仙神的威慑是不够的。”
    比如东华帝君。
    一旦他退居幕后，各族便会蠢蠢欲动。
    若他出事，因他而表面和谐的各族便会再起纷争。
    若制定一个普遍规则，在位期间督导各族将规则内化。
    就算退位，只要继位的人有点本事，稳定也不会被打破。
    就像人族被普遍认同的文化团结在一起。
    闻言，东华帝君不免失笑。
    “本君在提点你，你却反过来挑本君的刺。”
    当真是他的好徒弟。
    玉清嘿嘿一笑，给东华倒了杯酒。
    “我敢和您这位天上地下，无人敢违逆的帝君大人说实话，还不是因为您是我师傅？
    若您不是我师傅，我哪里敢如此放肆？
    恐怕我话还没说完，您就直接把我给扔出去了。”
    东华帝君没说信与不信，只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抬起酒杯一饮而尽。
    “鬼机灵……不过你说得有理。”
    那些年征战不断，他已经累了。
    如今只想闲时垂钓，笑看众生。
    否则，他也不会做出禅位的决定。
    可惜现在的天君不是个省心的，他还得时常出来指点一二。
    好在，现在有了正经的传人。
    待她上位，他便可完全退下去。
    玉清见师傅没有注意到自己，偷笑了一声，悄咪咪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杯子，又悄咪咪的给自己倒上了一杯。
    她一早便被师傅带过来的酒给勾了过去。
    壶嘴被拨开的那一瞬间，更是香气四溢。
    她垂涎已久。
    现在终于让她逮着机会薅点过来了。
    酒一入喉，她这团小火苗便如被浇入了一杯热油。
    脑中‘轰’的一声之后，便被烧得噼里啪啦作响。
    她赞叹了一声，“好酒啊。”
    对于玉清好酒这件事，东华帝君不显意外。
    这段时日，太晨宫的藏酒不知丢了多少。
    敢在太晨宫放肆的人屈指可数。
    不需多想，便知道偷酒贼是谁。
    玉清平日里一心修炼，也无甚享乐之事，他便也由着她。
    “此酒名桃花醉，不可多饮。为师猜，你也不想当天君之后，有人还记得你醉酒的丑态。”
    要不说蛇打七寸呢。
    一听这话，玉清本想理直气壮的再争取争取，但又完全戳中了她的心思……
    她只得撇了撇嘴，悻悻的将酒杯收了回去。
    “我就是尝尝鲜。”
    嘴硬程度令人叹为观止。
    东华帝君没有戳破她那层薄薄的脸面。
    “这是宴席开始之前折颜送过来的桃花醉。
    他那十里桃林中旁的或许没有，但酒管够。
    他那儿的桃子也不一般，于修炼有益。
    我与他说过，让他指导你修炼五百年。
    五百年后，你便直接去墨渊的昆仑虚修炼千年。
    昆仑虚好东西甚多，你不要同他客气。
    瑶光就住在昆仑虚附近，你常去请教她，她不会藏私。”
    玉清嘴角一抽。
    好家伙，这是要让她吃百家饭，然后把百家饭掏空？
    他师傅不仅会偷懒，小心思还挺坏。
    东华话语不停，接着交代。
    “宴会之后，你便随折颜一同回十里桃林。”
    所以，祸祸折颜的酒去吧，别祸祸太晨宫了。
    玉清眼睛瞬间就亮了，旋即又拉下嘴角，故作悲痛的说，“师傅，我舍不得您。”
    东华帝君哪里不知道她的口不对心，只哼笑了一声。
    “不去也可，就在太晨宫陪着为师吧。”
    闻言，玉清赶忙摇头。
    “您都同折颜上神商定了，我若不去，岂不是白费了您二位的一番苦心，不妥不妥。”
    东华帝君未曾说话。
    只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师徒二人说话间，下方的折颜微微歪着身子靠近墨渊。
    “东华可曾同你提起过？”
    “是。”
    “你同意了？”
    “自然。”
    东华难得有事请他帮忙。
    此事于他而言不过是小事，他自然不会推辞。
    折颜却讶然的抬起双眉。
    “昆仑虚不是不收女弟子吗？”
    墨渊握着酒杯，一双细长的眸子无甚情绪。
    闻言，淡淡回答，“不过是替东华代为管教一段时日罢了，非我弟子，所以无碍。”
    瑶光眼眸微动。
    “东华对他这小弟子倒是上心，竟然将我三人寻了个遍，只是不知那孩子能否担得起他的期待。”
    折颜笑了一声，故意问，“你没同意？”
    瑶光白了他一眼，“自然是同意了。”
    虽不知东华的用意，但他不会无的放矢。
    所行之事起码对天界是有益的。
    对天界有益的事，她都会去做。
    而且那孩子……也不讨厌。
    折颜失笑。
    瑶光看着温婉，实则强硬。
    那嘴啊，也是硬的。
    酒到酣时，天君忽然望着上方，举起酒杯。
    “今日大喜，本君不若锦上添花，将帝君您新收的弟子封为九重天的公主如何？”
    折颜几人不由得露出诧异的表情。
    天君真是……
    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的时候又瞎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