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这一天。
    千里之外的杨玉山推开那些纠缠的粉臂，穿戴整齐，神态肃穆的走进广西都督府。
    陆戎庭心有所感，盯着他等他说话。
    杨玉山躬身在地：“禀大帅，卑职主公韩怀义此刻已入羊城，以他之韬略武功，广东顷刻可平！”
    “云贵川联军也已紧急南下，十万大军，兵锋将抵桂林！”
    “陆大帅，你是斩我，从此独斗四省联军，最终身死族灭！还是要共赢共和！”
    “卑职还请大帅速速决断！”
    陆戎庭梁任公惊呆之际，杨玉山直接起身，把手伸进裤子里。
    旁人正不知道他在干嘛，他居然掏出把枪来，对准自己下颚，歪着头厉声道：“大帅！我可告诉你，我要是死在这里，你可说不清了。你不会以为我不敢死吧？”
    但陆戎庭是老军伍，是从底层爬上来的广西枭雄，杨玉山的这种做法顿时将他激怒。
    于是陆戎庭怒极拍案，喝道：“那你死去！”
    杨玉山o(╯□╰)o，玩脱了？嗖，他立刻把枪丢开，淡淡的道：“大帅果然老而弥坚，不愧我家韩帅看重的人物。”
    梁任公这时说：“杨玉山，你可真是个小人！你以为我家大帅是你能够拿捏的住的？”
    杨玉山不理他，笑呵呵的冲陆戎庭道：“玩笑归玩笑，大帅觉得我刚刚那些话是真是假？”
    梁任公还要开口，陆戎庭制止了他，先问杨玉山：“你的枪是哪儿来的。”
    “藏在裤裆里。”
    “我问你这厮，枪是谁给你的。”陆戎庭喝道，杨玉山恍然，忙道：“我给李倧任下了迷药，他现在还躺着窑子里呢。大帅要是以为广西军内有人和我勾结，大可不必！”
    陆戎庭闻言放下心来，但也气笑了，骂道：“所以你来广西，是为麻痹我。”
    “不敢。”杨玉山拱手：“只是让大帅多个选择而已。”
    多个选择？陆戎庭冷笑，其实知道自己已经没得选！
    因为杨玉山确实是货真价实的三省联军参谋长，他背后的实力是真的。
    如今韩怀义既然又进广州。
    以那位生平行事风格可知，广州纵然短期不能平，却已经被牢牢牵制。
    自己现在就算上赶着和龙曙光等人结盟，他们也无法支援自己。那么自己就只剩两条路。
    一条正是杨玉山说的，独斗三省，但肯定打不过。
    还有一条就是。。。
    脑海里闪过这些念头，陆戎庭放缓了口气问：“韩帅能给我什么？”
    梁任公显然也想到了这些，神情渐渐平静，杨玉山回答道：“他会亲自和大帅谈。但在这之前他要看到大帅的诚意。”
    “什么诚意？”梁任公替陆戎庭问。
    “通电加入江东军体系，共同反对龙曙光。允许云贵川联军借道攻粤。派兵摆明阵营。”杨玉山说完，再拱手：“大帅，龙曙光败局已定，大帅此刻加入是雪中送炭！等云贵川和两广一统，长江以南必成一片啊。”
    “湖南程潜，江西。。。”
    “前江西督军，江东军李纯已进逼九江！江东韩德旺，浙江吕公望联军已进逼福建。。。”
    杨玉山一句话说尽半壁河山局势。
    陆戎庭不再端着，因为他再端着只是徒惹人笑，他起身道：“我愿效忠韩帅，加入联军出兵广东，早日结束两广乱世！”
    杨玉山大喜：“大帅能做此决断，是两广百姓之福。”
    “但你要留下！直到我见到韩帅。”
    “行。”杨玉山毫不犹豫答应，随即催促道：“大帅，那就请赶紧通电啊，要是造成我们自己人误伤，可不好。”
    “刘大湘龙运还真的准备打过来？”陆戎庭震惊，杨玉山尴尬三连：“没有，我不会，我没有！”
    话音刚落，广西边防急报督军府衙，三省联军从三个方向进入广西，沿途不能抵挡。
    陆戎庭被这毒逼气的眼前发黑，也只能赶紧通电，生怕再晚些，三省联军打到桂林城下，自己就真的成笑话了。
    于是4月9日下午3时。
    西南通电轰传天下。
    广西督军使陆戎庭宣布，正式加入江东护国军阵营，归蔡松云节制。
    另外一方面。
    江东军李纯部正式宣布进驻九江。
    这下东南半壁棋盘上，只剩广东龙曙光，还有福建佬。
    至于湖南程之潜，在陆戎庭通电全国后，他左看看右看看，机智的发了封电文，宣布支持前江西督军李纯回归江西，然后紧急派人前来桂林，求见杨玉山来了。
    但和这些消息相比。
    更震动人心的还是珠江边的那杆复仇大旗！
    9日晚上7点。
    广东护国军发出通电。
    内容为。
    江东军统帅韩怀义以前往美国考察之名，暗调张宗倡部精锐随行。
    然后他先孤身入沙面岛法租界了解广州局势，随员兵船则停靠汕尾码头。
    接着他在9日清晨，趁陈洞明向江志青部靠拢之际，两艘大船如期抵达逆流西进，船上的江东军随即打出复仇旗号神兵天降，韩帅亲临一线连斩陈洞明部数名心腹校官，直接冲动陈军阵脚。
    江志青部随即响应，戴季陶部渡江侧击。
    孤立无援的陈洞明部只坚持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全线崩溃。
    陈洞明情急之下，只能仓皇逃进龙曙光的督军府，但手下已只剩区区三十多人，其余部队不是被杀，就是投降。
    ===========
    老百姓也好，达官权贵也罢，喜闻乐见的都是传奇故事。
    韩开甲千里奔袭，四兄弟为兄复仇之壮举正可谓当世传奇，顿时引发全民热议。
    无数人都对韩开甲等人的行为赞不绝口。
    东北。
    周大霖拍案而起，神态激动的道：“妈个逼的，这才是好汉！这才是结拜弟兄！我结拜的那几个都踏马什么玩意，啊！”
    他都喊破音~
    北京。
    病倒榻上的某人听闻此事默默良久，最终长叹道：“韩怀义，怀抱忠义，好名字啊。此人可托付妻子！让小六子秘密去一趟上海吧，先找盛宣怀再见他！”
    段启瑞听闻此事则目露恐惧，和徐树城说：“此人乃江东孙策！不，他还有周瑜鲁肃的才干！”
    徐树城颔首：“是啊，他突袭陈洞明之前，就已经安排杨玉山。。。他以三省之威，逼迫陆戎庭，再逼迫龙曙光不敢动弹。。。英雄盖世，纵横睥睨莫过于此。”
    说着，徐树城不由想起自己在江东的那些日子。
    那些血气方刚的士兵，那些勤劳工作的工农。
    那边的气象，仿佛朝阳！
    忽然夜幕降临，门被推开，进了个赤裸裸的大汉，龇牙咧嘴说：“又铮老弟，咱们一起玩婊子啊。”
    咦，我美好的回忆里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草拟吗，怎么是丧心病狂张宗倡！
    你给我滚！徐树城菊花一紧，赶紧摇光头，段启瑞震惊的看着他，心想，犯病了？
    ============
    但所有的传奇背后，都有不为人知的内幕。
    比起外界如潮的赞誉。
    广东这边内部气氛其实诡异。
    深夜。
    珠江战役后的，又忙碌许久的护国联军指挥部内。
    几个人终于对坐。
    孙义仙虽然在列，但控场的还是段启瑞口中的江东之虎，如今的五省无冕之王韩开甲。
    因为他已被公推为平粤护国军总司令。
    韩开甲端坐椅上，道：“我已通电杨玉山，明日佛晓攻韶关朱福全部！”
    “请二哥率部，在明日八点，进军龙曙光督军府衙，但只逼不打。”
    “是！大帅。”张宗倡道。
    “请三哥四哥所部围攻商团！请松坡百里两位兄长，安抚和争取民团！”韩开甲又两条命令下达后，话锋忽然一转：“请江东警察厅厅长王亚樵！”
    他这句话一出，室内好几个人变色。
    韩开甲不管这些，只目光炯炯的盯着王亚樵，一字一句的道：“国事为重，所以你踏马先给老子忍着，先抓陈洞明再说！但你放心，无论他是死是活，这次要是没人给你个交代，老子就给你个交代！大不了，打完这一仗，大家散伙算逑！”
    “是，大帅！”王亚樵立正。
    “我困了，散会。”韩开甲起身大步往外走去，蔡松坡蒋百里王亚樵，以及法国船长雷蒙等人立刻跟上。
    孙义仙看着他背影欲言又止，留在最后的张宗倡目光深深的看了面如死灰的江志青一眼，低声道：“你真伤了他的心了。”
    “我。。。”
    “去啊！”张宗倡歪了下头，江志青恍然大悟急忙追出去。
    “老四你也去，两个人挨打总比一个人挨打好。”张宗倡说，戴季陶苦着脸也只好跟出去。
    室内现在只有陈过夫陈礼伏了。
    “二，二叔。”两人灰溜溜着。
    张宗倡冷冷的问：“五叔对你们好不好？”
    “好。”
    “姓孔的人呢？”
    “真不知道。”陈过夫愁眉苦脸：“我。。。我想打听来着，可是。。。”
    他欲言又止。
    张宗倡冷笑起来：“你们这些胳膊肘分不清里外的废物东西！你们五叔能忘了大哥的仇吗？背后干这种破事传出去，老子的脸都要给有些人丢光。”
    说着他猛扇自己嘴巴子。
    啪！
    “你们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啪！
    “知道不知道？”他再问，再抽自己。
    弟兄俩见状直接跪了，大声哭求他道：“二叔，别打了，要打你打我们吧，他应该是躲起来了。我们也是事后才知道他做了什么的。可是，可是那时候谁晓得五叔会来啊。我们当时势弱，真的叫一点办法没有。”
    “放屁！”
    张宗倡勃然大怒：“情况不对就能出卖弟兄？打不过就跑，再招兵买马再打来就是！要是兄弟的心都不齐，人心散了，才一辈子不能成事！明天就给老子滚回上海，再让你们在外边这么混下去，不知道会学成什么鸟样呢。”
    然后他甩手而去。
    室内只剩两弟兄的哭声。
    不久后，韩开甲的房间内，局面又成了之前的会议时，一群人围着韩开甲一个。
    但少了不想掺和这件事，最起码明面上不想过问的蔡松云蒋千里，以及王亚乔阿莱两个。
    韩开甲看到陈过夫兄弟也来了，无奈的道：“你们是存心不让我睡啊。”
    众人都不吭声。
    张宗倡就骂了起来：“踏马的，你们这是要逼老五还是怎么的？”
    又指着江志青道：“你还要老五对你怎样，你说！”
    “是我的错。”江志青垂着头。
    戴玑涛努力开口：“二哥，你消消气。”
    “我消个屁，全天下都说咱们这帮弟兄有种，像个结拜的样子，是民国的刘关张，结果你们两个逼养的背后纵容人捅老五刀子！”
    张宗倡确实很重义气，发生这种事他就好像吃了苍蝇似的恶心。
    然后他重重一拍桌子：“老五刚刚都说了，他只想做生意，这天下给你老三当！我反正听他的！”
    谁说张宗倡没脑子？
    他一把扯出了最关键的话题。
    这时韩开甲道：“我来说吧。”
    张宗倡立马消停。
    韩开甲道：“我是个江湖人，生意人出身，纵然有些见识有点思想，但我更晓得我的长处不在征战方面。另外兄弟伙，不能都是一路人，要是我们四个都去打仗，谁来生产？谁提供军饷装备谁去洋人打交道？这方面你们都比不过我吧。”
    “而我等所为，都是为救国救民！只是职责不同。二哥是死跟着我的，放他出去他就要乱来！唯独三哥可以，再加上四哥以及濄夫兄弟辅助，才能成器。这是我心中所想，因此我一直这么做。”
    “而我最近所为，只不过是阴差阳错！”
    “但无论如何，区区名将声望还是天下热议，迷不了我的初心。”
    “斩了陈洞明，收拾了龙曙光我就会去美国，那边我还有一大滩事业要做。你们说，我如何能顾得上国内，这些自然是三哥担当起来。”
    “亲兄弟明算账。”
    “我丑话说前面。”
    “无论你们怎么想，我韩老五无论将来怎样都不会和三哥抢龙位，只会帮他。”
    “但现在，我问我三哥一句。”
    “要是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要是再有你的人，要牺牲我的兄弟。”
    “你怎么做？”
    “要是将来局势变幻，为难到甚至要牺牲我们结拜兄弟里的某个，你怎么选？你现在给我个答案！”
    韩开甲问完，大家都看向江志青。
    江志青憋了半响，道：“老五，我给你跪下发誓成不，绝无可能有下次。”
    “那你跪。”韩开甲一点都不客气：“你磕我几个，我回你几个，谁让你是我哥呢，但踏马规矩就是规矩，道义就是道义！你必须给我个交代，不然我现在就把你打废，养你一辈子。”
    噗通！江志青真跪下了。
    韩开甲气极反笑，行啊，噗通，他也跪下了。
    两人戳地上，韩开甲吼：“发誓啊！写下来作证，你我签字画押。从此行事，国家民族第一，兄弟手足第二，彼此没有算计没有防范，戳心协力复兴华夏！再有这种烂事发生，我立刻带兵打你！”
    “我发誓行吗，我发誓。娘希匹的，我开始真不知道。”江志青也急眼了，红着眼睛吼，然后当真发誓。
    他也真写，两人随即画押。
    韩开甲将见证书叠好，塞怀里，扯起江志青一拳打他胸口，怼的江志青半天没喘过气。
    “你听好了，我的三哥，永远别忘了上海滩头那一拜！无论你什么理由，我的人有事你必须第一时间维护，因为他们为了我出生入死，最终还不是为了你？”
    “我晓得了。”江志青捂着胸口问：“孔翔曦那边。。。”
    “王亚乔没死，但老左死了。”
    韩开甲目光冷酷：“给我把人交出来。我给他个活命的机会。”
    “你，你到底要怎么做。”江志青问。
    张宗倡爆炸了：“老三你踏马没完了是吧，老五让你交出来，你就交出来。因为是他做错了！”
    “不是，二哥，我就是想知道下老五怎么处置他。”江志青灰头土脸。
    张宗倡大吼：“你意思，你要教老五做事？”
    韩开甲摁住了张宗倡：“这种事骨子里还是因为私怨。原因很简单，我是孔翔曦当时明明可以喊住王亚乔，把他带回来。”
    此言正是！
    江志青无话可说。
    韩开甲继续道：“既然是私怨，就江湖事江湖了。王亚乔赤手空拳和他干一场，他能活下来，算他命大。”
    门外忽然响起个声音。
    “韩老弟。”宋嘉树走了进来：“韩老弟，这件事是我女婿做错了，我愿用全部家当支援你三哥，并嫁小女给他，换孔翔曦一条命可好？”
    然后他赶紧又道：“王亚乔那边我另会安抚，老左兄弟我亲自去跪拜祭奠。权当老弟你可怜我这个做父亲的人了。行不行？”
    韩开甲摇头：“结拜兄弟是兄弟，出生入死的手足也是兄弟。”
    “韩先生！”
    他话音刚落王亚乔撞了进来，泪流满面道：“韩先生，老左和我还有阿莱已经够了，不值当你再做太多，我答应了。”
    “你答应什么？”韩开甲问。
    王亚乔咬牙道：“我答应留他一命。”
    呼——韩开甲仰望屋顶，道：“三哥，他人呢。”
    江志青知道自己再拖延，兄弟绝对做不下去了，只能硬着头皮将瑟瑟发抖的孔翔曦带来。
    看到戳地上的孔翔曦和满脸苦涩的宋嘉树。
    江志青戴玑涛扭转头。
    孔翔曦哭道：“韩先生，我错了，王先生我对不起老左。”
    “枪。”韩开甲伸手，张宗倡毫不犹豫将枪递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