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夜巡医院
作者:力量焊接   演变战役最新章节     
    “咔哒,咔哒。”
    微凉幽寂的夜幕里,披着大衣的身影在砖墙包围的院落内轻轻走动。
    “咔。”
    他停在一扇敞开的木门前。
    背着月光的面庞在阴影中模糊不清,仅能看出清晰的轮廓,似在思考什么的眸子隐隐透着辉光,然后宽厚有力的手握住门把手,轻轻把门推开。
    “首.”“嘘。”
    陆大古示意看到他的巡夜护士安静,温和的笑笑,手势示意对方不要大惊小怪。
    那人只好紧张地、无措地看看左右,压低声音:
    ‘您怎么来了?‘
    ‘我过来看看我们伤病的战士。‘
    又到深夜,再次来到战地医院的大古让对方不必管自己,继续工作,他自己则左手提了把油灯,慢慢行走在病床之间,乌黑的明眸缓缓扫过那些躺在床位上的黑军士兵,他们大都在沉稳的睡眠当中,偶尔一两个被油灯光路过晃了下,也只是含糊地嘟囔两声,侧过身继续睡。
    他的目光落到那些身上没有明显的包扎伤口,但以他敏锐的嗅觉,能在经过床边时闻出药味的病号上....青年垂眸。
    现在他感觉到了某种无力。
    考虑到不能放任饥饿蔓延,陆大古已经用500克紫金向空间兑换了五百吨米,另外拨出300克紫金兑得食用油、肉类若干,这只是初期阶段,后续出现不足,大古还将继续兑换食用物资。
    这极大地缓解了后勤保障的压力。
    可在医药方面,许多药物无法通过兑换获得,空间指望不上,而这个时代的东北地区连规模化种植药材技术都没点出来,纯靠零散的采药师、药农穿行于深山野地,采集草本、木本植物等各种草药原料,小作坊式地生产药品。
    以大古的眼光看,真是低效得让人着急。
    确切地说,古人不是没有种药的技术,早在春秋时期,《诗经》就记载有枣、桃、梅等既供食用,又可入药的植物栽培,早在汉代就有种植胡荽、苜蓿等药用植物的【引种园】,同时代的《史记货殖列传》中明确记载,“千亩栀茜,千畦姜韭”,表明当时栀子、茜草、生姜、韭菜等药用植物,已经开始进行大规模的人工栽培。
    然后西晋《蜀都赋》讴歌了四川周围盛产黄连、巴豆、巴戟天等药物,北魏的《齐民要术》记述有包括胡麻、蒜、地黄、红花、吴茱萸等24种药用植物的栽培方法。
    接着隋代的《种植药法》、《种神芝》——这两本后世佚失的医药专著,在这个时代还能找到全本,已为陆大古重金购得,以他的眼光看书中对涉及到的药材记载也挺齐全。
    还有唐代药王孙思邈所著的《千金翼方》,介绍了枸杞、牛膝、合欢、车前子、黄精、牛蒡、商陆、五加、甘菊、地黄等二十余种常用中药的种植方法,其中枸杞就有四种。
    可见古人在医学方面积攒了多少成果。
    不过这些在此时的东北是没有的。
    战乱加上金国灾难性的粗放统治摧毁了绝大部分医药产业。
    为此,他已经建立了黑军内部的医药部门,由专人负责的药田业已开辟,以后,规模化运用中草药,和逐渐精深推广的针灸疗法势必能极大缓解后勤医院的压力。
    可远水解不了近渴。
    黑军部分士兵已经出现了营养不良、水土不服导致的腹泻、虚弱等病症,还有伤口感染导致的零星减员。
    病痛中,极少数后来补充的本历史线兵员会向神佛祈祷。
    口称“阿弥陀佛”亦或“天尊”。
    但回应他们的只有陆大古穿越前十七年学校学习、成为无限军官后六十多年积累的,包括提炼酒精、解刨学、草药学、针灸疗法、推拿、外科、消毒杀菌等等知识,而这些知识在现实的需要面前常常捉襟见肘:
    直到现代医学发展壮大以前,些许后世不起眼的小毛病,就足够把看上去生龙活虎的病患带“下去”了。
    “首席....!”
    又一名伤病战士发现了他,在陆大古经过床位的时候,挣扎着想要起身。
    “小心。”
    大古上前去伸手止住对方的动作,这名战士没感觉到多大的力道,大古动作很轻,他只感到像是撞上无形的墙壁,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起身,只好顺从地,神情带着些微激动、无措的躺回原位。
    “小心别崩了线。”
    借助昏黄的油灯光,他能看清士兵身上缠绕着臂膀和胸膛的绷带。
    淡淡的铁锈气息混着药草、酒精的味道从绷带上沁出来。
    “我记得你是.”陆大古坐到病床边,加点到4.78的智力让他很快从记忆宫殿中找到了对方的所属,展颜一笑,“黑二十八团,一营三连的什长,董纪,上旬攻入敌寨之后巷战被装死的敌人偷袭负伤。”
    “是。”
    名唤董纪的战士一下子涨红了脸,更加紧张无措起来,大古似是说得兴起,仍低着声以免打扰周围人安睡,但也做出手势还原那时惊险的情景:
    “我听说当时的情况特别危险,那两个敌人,一个把住了你手里的枪杆,叫你抽不走,另一个刀朝要害捅,要不是你反应快躲开了,那一下多半就不是伤肩膀到琵琶骨这块儿了,而是直直地刺进心窝子。”
    “多亏你忍着痛弃枪夺刀,不然,我们就见不着你了。”
    “好啊。”
    陆大古向已经红透了耳根的董纪笑着夸赞道:
    “英勇顽强,行动果敢。”
    “真是我们的好战士。”
    “首.”
    董纪激动得又不自觉地拱了拱想坐起来,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大古再次让他躺倒:
    “好好养伤。”
    就陆大古所知,受到比较严重的创伤,亦或大病初愈、陷入虚弱之后的养身是很有必要的,如果不能保证充足的营养摄取和休息,那身体就会自己向其他部分拿它需要的东西,如果这样“拆东墙补西墙”持续得久了,修复跟不上损耗,就有身体垮掉的风险。
    他最后安抚战士:
    “你的战友们还在等你回去。”
    言毕,陆大古轻轻起身,提好油灯,继续巡看。
    老实说,这并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当视野随着昏暗而朦胧,想象力就会找准空隙——深夜的医院常常被人们与怪奇故事联系起来,大抵是白日的热闹将这份静谧衬得过于阴森诡异了些。
    不过他仍耐住性子,目光扫过那些沉在梦中的平静面孔,在很快地确认他们安好后,便迈步去下个房间。
    “恩公。”
    呼唤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是你啊。”他循声看去,见到站在一根廊柱后的少年,温和地问道,“深更半夜的,你怎么不睡?”
    这是大古刚到山东时救下的那个观音土吃多了的少年,现在他已痊愈,但仍无家可归,陆大古于是顺手给战地医院的警卫队补了个员,增加给医生护士打杂的人力。
    “睡不着,白天活太少了,歇的久。”他神情恳切地请求,“恩公,您多给我点活干吧。”
    “休息的久还不喜欢?”
    大古笑了笑,他记得,少年作为警卫队的一员,作息和其他黑军士兵一致。
    “我.”他嘟囔道,“我知道,您是好人,您领着好多人在跟金国打仗,我想跟您干,保证当个好兵,上了战场不怂。”
    “你多大年纪了?”
    “十.....十五了!“
    “乱讲。”高大温和的青年上手摸了摸小少年的头,“你最多也才十二岁。”
    这孩子的骨龄,他早就靠摸手骨摸出来了。
    “你这个年纪,就应该好好学习,不用想那么多,跟着前辈学就行了。”
    “可我想报答您,我能行.”
    少年有点急了。
    “你已经在报答我了。”
    他说。
    在陆大古看来,面前的少年,不过是个嘴硬的孩子罢了,孩子希望表现得更强大,更有用,但不管他如何表现,现在的他也只是个尚未及冠的孩童。
    他作为一个无辜的孩子,抛开思考,如此轻视生命,愿意用那副连长枪都不一定握得紧的身体踏上战场把自己直接送掉这件事本身,在大古看来就是大人的错误了。
    “好好地活下去吧。”
    所以他告诉少年:
    “你将来可能会有很多遗憾,有痛苦和不甘心,它们会变成你心里的疤,等你真正长大以后,你或许会把伤疤拿出来给人看,展示自己的勇气和决心,但现在你只是个孩子。”
    他希望这些作为传承与延续的孩子们想清楚,他们真的准备好将他们的天赋、力量、心血乃至生命投入到选定的事业当中了吗?
    他希望他们想清楚,他们是否真的明白,这份付出有不小的概率一无所获。
    他们是否真的明白,世界上没有直路,要准备走曲折的路。
    他希望,这些新升起的希望在将来不是作为孩子,倚仗着不被需要的自我牺牲,为索取更多的关注、夸耀和疼爱驱动,而是作为成人,理解了风险与收获以后,发自内心的去做天赋与能力允许其践行的事。
    他笑道:
    “你要学的、要做的还有很多。”
    “真要想报答我,就从变得有能力报答我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