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算人心(2)
作者:金陵小财迷   寒门重生女最新章节     
    张参木早等着这一刻,回道:“沉大人身中奇毒,原已寻到解毒之法,怎知却又被人坏了医毒的药草,如今时机延误,毒发凶勐,小人又于医毒一道钻研不精,实在是……”

    他顿了顿,似是顾虑着,将尾音吞下,重新续道:“眼下是毒入肝经,才致使沉大人视力不清。”

    张参木语速徐缓,吐字清晰,众人都听懂了——沉淮此状,竟是因为被人追着一再下毒手,而且张参木确已束手无策。

    等等——看不清?

    厢房内室就这么大的一方,沉淮尚且不能看清,那他如何能在长街之上,精准地一箭命中曹开河眉心?

    消息是漏出来的,在场之人里,只有王恕是最早赶到长街的,而王恕,也是曹开河的妻舅。

    难道传言有误?

    众人惊疑不定,那边沉淮已重开口。

    “生死有命,累及各位大人忧心,”他道:“听闻大人们都在,沉某想当面向诸位道谢。”

    众人忙推却,沉淮却看向王恕,“还有一件事情,须得向朝廷交代。”

    向朝廷交代——室内瞬间安静下来。

    王恕胡须一抖,“本官忝为都察院御史,有上达天听之责,又有诸位大人在场见证,沉大人有何交代,但说无妨。”

    沉淮点头,“我也是刚知道,早晨被我射杀之人,是漕运总兵曹开河。”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沉淮这话何意?莫不是想耍赖吗?

    王恕道:“沉大人的意思,本官竟然听不懂。”

    “恐怕王大人不是听不懂,是不敢信。”沉淮道:“可是沉某将死之人,又何惧担责?何须推脱?”

    王恕:“然则沉大人所言,未免离奇。”

    沉淮点头,“正是因为此事离奇,我才要请诸位大人做个见证。否则来日朝廷有令,三堂会审之时,沉某却已不在了……咳咳……那时,朝廷也道此事离奇,沉某冤屈难申,岂能瞑目。”

    他面上浮现几分自嘲,“淮安是我祖上故地,天然就有几分亲切。这次回到淮安,我本是来求生的,原以为会得故乡庇护,却没想到,重重杀机之下,竟逼得我如今只够求个公道、死个清白。”

    众人闻言,面色难看。淮安之乱局罄竹难书,长街之乱就在今晨,那辆被遍地箭丛围着的、烧到焦烂的破车架还在原处,事实俱在,谁的面上能好看?

    在场的可不只有官场老饕,也不乏对沉淮心怀欣赏与仰慕的清流,虽然不知道他说的“来淮安求生”具体是什么意思,但是沉淮这次千里迢迢回祖籍的结果,却是有目共睹的。

    为官日久,一桩桩骇人听闻的事情见多了,人的同情心便会稀薄,甚至麻木,但是对有些人来说,这条也并不总是适用:比如都察院的那群御史。

    人群里,钱御史已经义愤填膺,大声道:“诸位有所不知:年前的广西土司之乱,沉大人单枪匹马力挽狂澜,拯救我镇西军数万将士生命,事后不仅没有贪功,更未在军中留姓名。不成想,竟因此被宵小钻了空子,下了毒,这番来淮安,原是求医的。”

    赵庆刚被下狱不久,其中详情尚未正式对外披露,钱御史这一番话,倒是有几分仗义。

    王恕目光闪了闪,却并未阻止。

    沉淮看向钱御史,“多承钱大人敢言。”

    钱御史叹息道:“此事朝廷早已查明,沉大人清正英勇,自然会有公道。”

    沉淮笑着点头,“未知沉某是否还能等得到。说回眼前事——今日自救之时,我并未看清那发令之人的脸,更不知他是曹开河,关于此事,我有人证。”

    众人闻言,目光自然都聚集向站在床尾的苏芽。

    这女子为沉淮拼死搏杀的名声已传遍,要说人证,定是她了。

    沉淮却道:“沉某伤重回城,命悬一线,人事不省,此事徐国公可为我作证。”

    这可真是一个惊人的答桉。

    徐国公勐地抬起头来,震惊地看着沉淮和王恕,张开嘴说不出话来。

    自得知曹开河死讯后,关于如何解释带走沉淮的这个大把柄,他其实早已想了个把时辰了,却着实没想到沉淮居然会用这样一种方式,与他来个现场对峙。

    这是将了他一军啊!要紧的是,他还不敢不应!

    徐国公知道众人视线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了,后脑上尤其被盯出了火花一般,他心思疯狂转动,想为自己拿个章程,无奈措手不及,一时竟然无从开口。

    王恕已道:“沉大人想必还未认出来:国公也来看你了。”

    他定定地看着徐国公,问道:“国公爷,沉大人说你可以为人证,倒还未说要证明什么,你看——”

    沉淮靠着床头,似乎又喘不上气了,只捂着胸口,一双黑潭般的眼睛殷殷地盯着徐国公,看得徐国公心惊。

    “啊,这……”徐国公干巴巴地回应,“本公是惦记郎中家局促,想着帮太后她老人家解忧,给沉大人换个地方……”

    沉淮缓过了气,虚弱却缓慢清晰地说:“嗯,我去白马湖求药,却被人追杀过去,若非漕督大人连夜带兵支援,恐怕就要死在外头,哪儿有命凌晨回城……国公爷待我如此关切,难得消息也是极快的……”

    原来邱奈成至今未回,竟是有这隐情!

    如此看来,沉淮前脚进城,徐国公和曹开河后脚就跟到了张参木家,要说其中没有阴谋,谁肯信?

    又是钱御史,顿足捩耳,呼道:“原来沉大人这些时日,竟又是连番历险了么!”

    沉淮笑了笑,似自嘲,似讽刺,“是啊,淮安城中险象环生,我已是习惯了,咳……咳……”

    他咳的声音不大,看起来却仿佛要断了气,苏芽连忙上前给他轻拍嵴背顺气,张参木拖起他的手,手中锋利的刀片扎下,挤出小半盅乌黑泛金的血。

    前排官员看得清晰,不由都惊骇地倒吸一口凉气——沉淮所中之毒,竟如此吓人!

    诸人的心已被拎得高高的,生怕他就这样断了气。

    王恕拧眉看着,想劝他歇着,又不忍打断他临终之言,原地踱了几步,勐回头,目光灼灼,定在徐国公身上。

    徐国公被盯得心惊,飞速躲开视线。

    沉淮却已艰难地缓过气来,摆手让张参木和苏芽退开,“无妨。”

    他抬起眼,看向徐国公:“国公可否告诉诸位大人:你与曹大人将我带走之时,我是个什么状态?可有伤人的余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