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将军殁了
作者:心晗悦   桑临破晓最新章节     
    将军府中,溶爵灵堂前,竟只有一群家中仆妇斯跪着,莫老回府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再不愿出来。

    这老者年纪大,又有了府门前声嘶力竭的一番痛哭,加之他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个将军府的仆人,顶多是资历老些,受人尊重些罢了,便也无人在意。

    因着溶爵是少年夭折,溶大派人请了城外玄清观的真元道长上门堪算。

    那真元道长在启临可算得上德高望重,如今已是耄耋之年,可看其样貌,却觉只过花甲之期,信奉教徒都言道长修炼得法,不日将羽化登仙。

    那真元道长拿了溶爵生辰八字,又去看了溶家祖陵,之后便言,溶爵万入不得祖陵。

    溶家众先祖皆是战死沙场死得壮烈,溶爵却是自戗。

    虽也是为了大义,为了百姓,可他临死之时,胸中一口怨气未出,若他入了祖陵,定会先祖魂魄不安,若历代大将军皆魂魄不安,则西宁必然动荡。

    听罢他之言,溶大愤怒莫名,他年纪比那道长还是些,又是个练家子,手上功夫本就不弱。

    当他冲将上去之时,那清元道长竟无处可躲,结结实实挨了他一记重拳,脚步踉跄,幸而被他身后徒孙扶住才未倒地。

    那清元道长挨了奏,却未生气,只叹了口气,道:“贫道所言,皆是堪算而来,并无半句虚言,你家公子只能火葬,绝不可入土,否则西宁危矣!”

    溶大又要上前揍人,却听斯来报:“将军醒了!”

    众人再顾不得这道士,匆匆来到月苍阁,却见溶则果然已醒,只是他面若死灰,已无半点人气。

    却听他开口,声音嘶哑,道:“清源道长来了吗?堪算结果怎么样?爵儿,哪日可出殡?”

    容大闻言,心头火气翻涌,看着床榻上的将军,却又奋力将火气压下,道:“那清元道长徒有虚名、信口胡,不若,老奴改日再请其他道长过来勘算吧?”

    容则闻言,皱了眉头,道:“请道长进来吧!我亲自问他一问。”

    容大无奈,只得遣厮,出去唤清元道长,却不料,那道长本就跟在他们身后来了这月苍阁。

    只片刻功夫,清元道长一甩拂尘,进得门来。

    他远远看着床榻之上面色青灰的溶则,宣了句道号:“无量尊!”

    溶则亦是在榻上拱了拱手,清元道长上前几步,道:“溶家大义,贫道佩服,只是贫道据实相告,还请将军勿怪。”

    着,他一手拿浮尘,一手立于胸前,弓腰又行一礼。

    溶则见状,叹了口气,声音又虚弱了几分,道:“道长但无妨。”

    那清元道长闻言,又一甩浮尘,道:“溶公子将死之时,胸中一口怨气未出,若入溶家祖陵,必定惹得溶家先祖不安,溶家历代大将军都在祖陵安寝,若他们魂魄不安,西宁必定生乱。”

    溶则闻言,干涸的眼泪又汩汩而出,他喃喃道:“爵儿定是怨我,如此,待我死后,也一并火化,再把咱们父子骨灰一同撒入裕盆江吧,我带他去寻他母亲。

    “不管多大的怨气,见了他母亲,都会消弭的。”

    溶大在旁,泣不成声,溶则看他模样,又叹了口气,道:“你莫伤心,如此甚好。”

    时置中午,溶则让溶大准备了午饭,由他招呼清元道长一行人用饭。

    待众人用过饭,便告辞而出,在清元道长行至溶府大门前,停下回头一撇,嘴角扬起神秘微笑,再看一眼,看的方向正是溶府东北角一院方向。

    他嘴角的笑容扩大,哈哈笑着出了溶府,整个溶府弥漫在哀戚之中,他这笑便显得极为突兀,溶家众人怒目而视,却未上前理论。

    待清元道长到了溶府门外,外头自发祭拜的百姓,却是个个脾气火爆,听他笑声,一个个出言谴责。

    “你是哪里来的老道,如此不知礼数,将军府有新丧,你从府内出来,却是大笑不止,忒无理了!”

    一人发声,众人附和,却有认识清元道长者,一脸讶异。

    “那是清元道长,玄清观的清元道长。

    道长怎的大笑而出?呀!定是溶公子大义感动上苍,神魂得三清祖师爷庇佑,羽化为仙了!”

    此言一出,有不屑一顾者,也有深以为然者。信者跪地叩拜三清祖师,不信者也再未为难清元道长一校

    清元道长把众人言语皆听在耳中,却未理会,也未再出声朗笑,自顾自上了马,和他徒孙一道打马离去。

    片刻之后,启临城中盛传,溶公子已羽化成仙,留在凡间肉身不可入土,将于明日申时于西郊火化。

    是日夜里溶爵卧在床榻上,双目紧闭,嘴里喃喃着:“桑儿,月儿,桑儿,月儿…”

    他神思已模糊。

    溶大大急,着人又去宫里请了太医,皇帝听闻太监来报,溶则已是生命垂危,着宫中所有当值太医同去,并下令务必尽力医治。

    太医们领了圣命,匆匆出了皇宫,宫门口已有数辆马车等候,他们上了车,马车飞驰到了溶府门口。

    夜里,溶府门外却是灯火通明,数百青壮男子守在溶爵灵台之前。

    见马车疾驰而来,众人避让,却见一行六个太医提着药箱,自马车下来。

    众人心中大骇,太医跑着入了溶府,片刻消失不见。

    众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开口道:“莫不是大将军不好了?”

    其他人闻言,皆是叹息,却有一人闻言似是气极,道:“你莫要胡!将军何等人物?定会挺过去的。”

    众人便纷纷跪地祈祷。

    月苍阁内,溶则气若游丝,他嘴唇还在嚅动,却是再发不出声音。

    他胸口中箭处,已愈合的伤口此时竟溢出血来,太医诊过脉,却开不出方子,只言将军气血已尽,回乏力。

    溶大如今守在溶则榻前,却再无眼泪落下,倒是木源不知如何得了消息,竟自己来了将军府,门房见是木源,知道月苍阁内情况危急,未敢拦人。

    木源进府,竟无人姑上为其引路。幸而他来溶府多次,跑着自己便去了月苍阁。

    入了月苍阁,行至主殿,路旁所遇斯仆役皆是红着眼眶一脸悲色,却无一人理他。

    他便自顾自进了溶则所在卧房,进了房间,便见里间站满了人,他挤了进去,待会头才发现这门口几人,竟皆是宫中太医。

    未及多想,他来到溶则榻前,溶大此时才注意到他,拱手一礼,道:“木神医怎的来了?”

    木源愣愣看着床榻之上还吊着口气、消瘦得不成人样的溶则,不禁也是眼眶微红。

    正欲开口,却蓦的看见溶则胸口里衣处透出来的血色,他脸色大变,上前查看,解开溶则里衣,却见去年中箭的伤口竟已裂开。

    他手抖了抖,神色晦暗,一言不发,为溶则合上里衣。

    却在他收回手时,瞥见溶则胸口佩戴的一碧绿珠子,他眼睛一亮,可当他抬起眼眸,众人所见,却只是满脸无奈之色。

    他长叹口气,道:“将军已是油尽灯枯,快些给将军准备后事吧!”

    屋内众人闻言,无一人出声,众人脸色,也无半点波动,看着众人,他便知晓,定是他来之前,众太医也是一般结论。

    他红着眼眶悲戚道:“鄙人自最是崇拜大将军,不知可否留我在此?若有能帮上忙的,也能帮把手。”

    溶大闻言,心中有些讶异,却只是微微点头,道:“如此,谢过木神医了。”

    木源拱手回了礼,便到一旁安静立着。

    过了约莫一刻钟,溶则突然呼吸困难,太医欲上前医治,木源却是出声,道:“将军戎马一生,定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如今既然已是回乏力,不如便让将军去吧,

    如此拖着,对将军而言,想来亦是非其所愿。”

    太医闻言踟蹰,却是溶大上前拱手道:“木神医所言,正是我家将军所愿,多谢各位了!”

    着,他在溶则身旁蹲下,在溶则耳边低声耳语几句。他话完,溶则一口气落下,面色亦是缓和下来。

    溶大抬头,眼泪滂沱而下,长呼一声:“将军,殁了!”

    将军府转瞬便是哭声一片,这哭声传至府门外,门外众人先是一愣,而后明白过来,皆在府门前跪下叩头,放声痛哭。

    随着这哭声传开,将军府门前街巷纷纷点灯。

    这街巷上住的其他朝廷大臣最先得了消息,匆匆赶来。

    而月苍阁内,众太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一年纪最长的太医犹豫着上前,来到溶则榻前。

    他看了一旁哭得快昏死过去的溶大一眼。叹息一声,上前拿了溶则手腕。

    溶大见他举动,顿时大怒,道:“大胆!将军遗体,岂是你等可以亵渎的?”

    着,他用尽全身力气,一记重拳朝着那太医脸上招呼而去。

    众人上前阻拦,却是慢了一步,那太医眼窝中拳,被打得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他捂着眼睛求饶,道:“你且息怒,咱们也是按命行事!”

    他此言一出,溶大更是怒不可遏,道:“按命行事?好一个按命行事,你倒,你接的是谁的命令?竟然妄动将军遗体!”

    那太医才觉自己情急之下错了话,忙道:“下官是怕将军只是一时背过气去…”

    溶大却是不依不饶,道:“背过气去?老奴虽只是溶家一奴仆,可老朽也曾是跟着将军上战场杀过敌的,将军如何,老朽竟会胡吗?”

    那太医无言以对,刚才探得溶则却是已然身死,他的差事也算办完了,见溶大如此气愤,只得低头认错。

    认过错,溶大冷哼一声,再不与他纠缠,众太医便趁机出了溶府回宫复命去了。

    在府门口,遇到了最先赶到溶家的户部尚书李煜。

    李煜见众太医灰头土脸出来,也未多言,由一斯带着,匆匆往月苍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