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瑞霞可不是一般人，小时候是，多年以后还是。
    李小宝的逐客令，并没有见效。房瑞霞的眼睛贼溜溜地看着吴翠哈，出其不意地喊了一嗓子：“吴翠哈，你来我这边的桌上吃，我们叙叙旧！这么多年没见面了，我都想死你啦！不过，不过，你这儿子可不咋样！没礼貌！粗鲁！哪天让他认识认识我儿子！”
    房瑞霞的眼睛里还是挑战的意味，对李小宝是又怕又不服气，拉着吴翠哈就要走。
    “妈，你不管我姥姥了？我可管不了你妈，她不服我管，有事儿可别赖我！”李小宝也不示弱，拿他姥姥说事儿，不让自己的妈跟三霞过去。
    “你姥姥好着呢！你爱管不管！”吴翠哈忽然上来了拗劲儿，李小宝不想让自己过去，就不听他的。他不是也一直这样做吗？这就叫以牙还牙。
    房瑞霞多会看眼色，一看吴翠哈反驳自己的儿子李小宝，立刻来劲儿了。
    “翠哈，这么多年没见了，咱俩唠唠还要看孩子的脸色吗？你家这孩子真得好好教育教育了！你今儿就听我的，过去和我坐能怎么的？小孩伢子还管大人的事儿？我家那仨孩子谁特么也不敢啊！”
    房瑞霞挎着吴翠哈的胳膊，脖子伸得长长的，非常硬气。
    “妈！”李小宝的脸开始涨红了，吴翠哈感觉李小宝被气着了。
    “妈，你在这边吃，我去和三霞说说话！”吴翠哈没有理李小宝，丢下一句给丁红之，和三霞挎着胳膊走了。
    转身走的那一刻，吴翠哈的心里都要乐开花了。李小宝这回傻眼了，不是挺厉害嘛！厉害劲儿哪儿去了啊？她走起路的步伐都轻快了，心里真舒坦！
    三霞这边桌，在她走了这一会儿，地方已经被其他人占了。三霞不知道在哪里搬来了一个板凳，坐在桌前，硬往里挤，旁边的人挤不过，也就给她让了个地方。
    “你个死娘们到哪一唠就没完，就应该把你这张破嘴撕烂！”一个老头儿大眼皮抬了一下，看着三霞劈头盖脸骂道。
    三霞推了一下那老头，嗔怒地说：“老李，说啥话呢？我给你介绍介绍，这是吴翠哈，我的同学，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个老头儿上下打量了一下，又瞅了瞅三霞，鄙夷地说：“同学？你特么都能给人家当妈了？自己也不照照镜子看看！”
    “老李头！你放屁！”三霞勃然大怒。
    老头嗖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撸了撸袖子，恶狠狠地对着三霞说：“今天是不是给你脸了？你再给老子说一句！”
    房瑞霞刚才显然是冲动了，没有哪个女人当着熟人的面被奚落能忍得了的，房瑞霞亦如此，当老头说她老得能当自己同学的妈时，她大概也是要拼命的。但是，老头一旦来真的，房瑞霞又蔫儿了。
    “我是吴翠哈，房瑞霞的同学！”吴翠哈向前一步，和老头儿面对面站着，没有一点退缩，还特意强调了，自己是房瑞霞的同学，以此来对抗这个凶巴巴的老男人。
    房瑞霞拉了一下吴翠哈，小声地说：“翠哈，这是我家孩子他爸！老李！”
    吴翠哈其实已经看出来了，只是觉得一个男人在众人面前，还能这样对待自己的女人，心里有点接受不了。房瑞霞给介绍，自己没有吭声，只是盯着房瑞霞的丈夫看，眼神一点都不客气。
    那个老李的大眼皮完全睁开，眼睛周围就变成褶皱的世界，而且还是褶皱摞着褶皱，一层一层的褶皱包围着浑浊的眼白，里面一双棕黑色的眼球涣散无神。
    老李的嘴巴还是最有特点的，下颌突出，鼻子下面的部分显得有些凹陷，凹陷的部分还短，短到无法遮住门牙，黄黑色的门牙露出来一半，藏在里面一半，下嘴唇似乎在弥补这个缺口，用力向上抿，形成了独特的面部特点。
    吴翠哈始终坚信，相由心生，善良的人，即使不美，看着也不会狰狞的。老李的面相，让自己没有办法相信他是善良的。
    “坐！三霞同学！”老李突然面门舒展，还露出全部的门牙。
    在自己感觉和这个老李要剑拔弩张的时候，老李冒出来一句，让她始料不及。刚才老李的脸是尖酸且恶毒，这一会儿变成低眉顺眼，老实巴交的，让吴翠哈一下子觉得换了一个人。
    她坐下了，座位是刚才如同吵架一样的阵势吓跑的人留下的。
    “给你！筷子！一会儿上肘子的时候，我按住，你就快速地把肉拔下来放碗里，不然都让人家抢走了！”三霞把一双筷子塞进吴翠哈的手里，非常懂行的说着。
    “翠哈，你和他家，哦，想起来了，吴老二是你二大爷，我怎么把这个事儿给忘了呢！我家和吴老二家也有亲戚，吴老二是老李父亲的姨表兄。说来说去，我们都是亲戚呢！”三霞笑了，笑得很开心，刚才的不愉快仿佛都烟消云散了。
    那个老李的面目表情也缓和了，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递过来。
    “三霞同学，给你，一会儿上的荤菜和油炸的装上，回去喂狗！嘿嘿，是两条腿的！三霞，一会儿想着把酒给我装着！”老李说着话，自己就嘿嘿地笑起来，满足得像捡到宝一样。
    房瑞霞摩拳擦掌地等着开席上菜，看到大灶旁炒菜的柳丁，忽然趴到耳边说：“翠哈，那个炒菜的厨子你认识不？他叫柳丁，是你家亲戚吗？当年你退学的事儿，他来找过我，非要揍我一顿！说我把你的事儿说出去了，伤害了你！不依不饶的！多亏有人给拉开了，他拿着个砖头要砸烂我的脑袋。”
    “谁？柳丁？他打你？”吴翠哈不相信地问。
    “是他！小矮胖子！化成灰我都认得！后来他天天来我们班，就要报仇，明着来。别看他比咱们小，特别有劲儿！在我身后撞一下子，把我直接撞趴下，鼻子都出血了！我后来因为害怕，不上学了！”房瑞霞的眼睛盯着柳丁，很确定地说。
    “你不上学了？那你干什么去了？”吴翠哈还是很难相信。
    “真的！我骗你干嘛！天天找你报仇也受不了啊！我也打不过柳丁，他就像牛犊子一样，浑身上下都是蛮劲儿，弄得我现在一看到胖子都浑身不自在呢！他不是你家亲戚吗？要不是他比咱们小不少，我都会以为他喜欢你呢！”三霞又开始盯着吴翠哈，想从她的眼神里看出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来。
    吴翠哈听了三霞的话，心情是复杂的。
    柳丁当年居然为了自己，去打三霞，这样的事，还是第一次听到。要不是今天遇到三霞，可能自己一辈子都不能知道。
    这一刻，吴翠哈觉得不知道也挺好，至少活得心安理得。知道了，怎么还觉得亏欠了柳丁？
    但是对三霞，要怎么说，才能把这件事压住，她迅速地思考，稍作沉吟。
    “三霞，你知道的，我是我妈捡来的，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可能是柳家当年扔出去的女孩，让我妈丁红之给捡回来了，说不好我都姓柳呢！那柳丁就是我的亲弟弟，骨血连亲你知道吗？那玩意儿，没个整，就是亲！割不断剪不烂的，你说，我亲弟弟，能眼看着有人欺负我吗？”吴翠哈故意说得非常神秘，神秘得让三霞感觉，自己能和她说，都是对她的一种赏赐。
    “哦！天呢！你姓柳？他是你弟弟？我还以为你们俩那啥，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三霞一拍大腿，承认了这个事实，随之而来的是失望，一点儿都没有掩饰的失望。
    她旁边的老李也赶紧把头转了过去，不想再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