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毁名声
作者:慕月君   我遇到一个很像你的人最新章节     
    陆府,天明时分,陆明赫终于从周管家的嘴巴里得知这边情况,急如星火赶了过来。
    亭知被叫回屋里伺候,刘老配好药也趁夜离开,所以陆明赫迈进青玉院时竟无人通禀。
    陆明赫脸上怒气已经无法掩盖,对着旁边的周管家偏偏头,周管家小心上前,轻敲了敲门,“公子?老太爷来了!”
    里边无人应答。
    老太爷直接推门而入,走到屏风后边一瞧,顿时火冒三丈。
    陆允之在床上睡得安稳,面上不见异常,安静均匀的呼吸着,倒是床边的脚踏上,一左一右,两人睡得鼾声此起彼伏。
    老太爷不耐得清了清嗓子,最先被吵醒的是安歌,她缓缓睁开惺忪睡眼,发现面前有几双黑色皂靴,抬头一看,立马恭敬跪好,“老太爷早安!”
    一旁的亭知觉得室内一阵吵闹,打着哈欠也醒来了。
    只是嘴巴张到一半,吸进去的气都断掉半截,立马跪得板正,头埋得低低地,战战兢兢道:“老太爷晨安,小的昨个就应该向您请罪,只是公子这边无人照料,亭知内心难安,想着公子无碍了,一早就去领罚,没想到,您这就来了。”
    周管家拿来一把椅子,老太爷落座后,他便识相的退了出去。
    老太爷声音冷冽道:“刘医倌已经回去了吗?”
    亭知一直不敢抬头直视老太爷的眼睛,闷闷道:“是的,您放心,医倌说没什么大碍,配了三天的药剂,昨天夜里喝了一副,静气养身,这会睡得安稳得以调息。还有两副,安姑娘会按时熬煮,就算亭知受罚,也不会耽误公子康愈。”
    安歌瞄了一眼亭知,发现他脸色苍白,仿佛要上刑场般,身子一个劲得哆嗦。
    心中腹诽:看来情况有点严重,可是,不关我的事啊!这老爷子心真狠,对亲孙子下手这么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催情的茶喝着,燃意的香闻着,那还不是干柴遇烈火,一点就着,幸亏昨日自己听了嬷嬷的嘱咐,要少饮水,少如厕,否则还得净一遍身,所以才没有喝那茶水。
    “你跟随公子多久了?”老太爷问道。
    “公子十二岁出门远游时,您就将我赏赐给公子,做了贴身小厮,至今已有七年。”
    “幼时你便顽劣调皮,我看允之不喜交际,才将你放在他的身边,想你虽然有诸多不足,但能令他开心颜,也就随你们这么多年主仆无距,但是现在他既已回府,你要明白,他是这陆国公府的主人,是未来的掌家之人,现在将青玉院交于你打理,是出于信任和栽培,但若是交给你的事情,你自作主张的去办,那就叫不守规矩,陆府里不守规矩的人该如何?”
    亭知的脑袋深深贴在地面,仿佛这颗脑袋已经落了地,惊恐失色哀泣道:“该杖刑五十,发卖出府。”
    听到此处,安歌哪还有心情看戏啊,这五十板子打完了,人还是人吗?可是这也轮不到自己插嘴啊!
    “念在你一家忠心服侍陆府多年,你自去领三十板,休养一月,先不用进内院服侍了。”
    一句话,就定了一个下人的生死,这让现代人安歌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阶级的差距。
    亭知抬头,眼泪鼻涕一大把,十分感恩的对着老太爷磕着头,不舍的回望一眼床上的陆允之,准备起身前去领罚。
    安歌此时用宽大的衣袖遮掩着小手,伸到了陆允之小腿边,用力一拧,立马收回。
    床上的陆允之梦中吃痛,微微哼出声响,起身的亭知立马回身,跪在公子的面前嚎啕大哭:“公子,您好些了吗?亭知该死!亭知无知!不知那香里有黑色曼陀罗的花粉,与茶水里的药相冲,险些酿出祸事!不配在您身边服侍,现在就下去领罚,望公子您身体早日康复!”
    老太爷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个机灵小鬼,背靠到椅上,没有说什么。
    陆允之被折腾了一晚,又是沐浴,又是煎药,好不容易喝下安神的汤药想好好休息一下,就被小腿上的疼痛惊醒。
    睁开眼睛才发现祖父坐在屋子正中,地下跪着泪流满面的亭知和一脸无辜的安歌。
    “祖父晨安!是允之的错,让您担心了!我现已无碍,只是睡得有点沉,未发觉您的到来。”
    陆允之撑着身子行礼,亭知连忙扶住公子胳膊,止住了哭声,不敢多话。
    老太爷见心爱的孙子醒了,气色看着不错,转头斜晲一眼地上的安歌,“你去准备晨起事宜吧。”
    安歌称是,温顺的退了下去。
    床上陆允之眼神一直追随着安歌的背影,直到她关上房门。
    老太爷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就知道这步棋走对了。
    亭知伺候着陆允之起身穿衣,眼睛一个劲儿的给公子使眼色,里边都是求救信号。
    陆允之开口道:“祖父,亭知追随我多年,今日之过,非他一人之错,况且他深知我的习性,刚回府,别人我也用不惯,您若是罚他到外院去,我这里就只有云舒一人亲近了,还望您宽宏大量,这一次饶了他吧,我想他定不会有下次了,若是再犯,直接打死埋了就是。”
    亭知先还听得感动不已,最后听到公子咬牙切齿的说出若是再犯,直接打死埋了的时候,身子不自觉一抖。
    老太爷明白这事的起因在自己,脸上有些发热道:“该罚的不能少,那亭知你就每日去领一板子,罚三个月月例。”
    本意上,老太爷对于这件事的结局是满意的,所以对于亭知失职无能的火气小了很多。
    亭知一见公子求情,立马见好就收,感恩戴德的退了出来。
    现在室内只有祖孙俩,老太爷立马从椅子上站起身,心疼的将陆允之左右翻转着检查,看看身子有无受损。
    陆允之则一改刚刚的恭敬,气闷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我真想不到有一天我的亲祖父会给我下药,还让我最信任的小厮助纣为虐!”
    老太爷讪笑,“谁叫你看不上我选的那十个丫头,连内院都不让进来,更别说近你的身了!”
    陆允之整理着床铺无奈道:“远游多年,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的习性,那么多人伺候我,我反而不习惯。再说了,就算您想毁我名声,也不用这么着急吧,我不是说了,我自有办法吗?”
    老太爷将孙子手里的被子一把揪开,着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这国公府的公子还自己叠上被子了!没时间啦!嘉成公主一听你已回京,命人从水路换成陆路,要加急赶回京城,待她一到,求圣上赐婚,咱们家可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陆允之见被褥被祖父扔到床尾,叹了口气。
    将祖父扶坐到椅子上,才淡淡道:“祖父平日运筹帷幄,睥睨天下,为何今时如此紧张?”
    老太爷急切道:“我能不紧张吗?你爹那个逆子上了山,成不成仙不一定,子嗣上是不可能再有了,而你二叔不争气,生了六个闺女,现在快知天命的人了,儿子是不敢想了,浅月已经随大皇子去了,只求剩下的五个孙女能夫家和睦,别再生出祸事。陆家旁支别看枝繁叶茂,正经为官做事的没有几个,只有咱们这一房苦撑着,我不指望你传宗接代指望谁?”
    陆允之知道祖父心底最怕两样东西:一是江山动荡,二是后继无人。
    之前家教及其严苛,府中伺候的都是清一水的小厮,即使游历在外多年,也命云舒防贼一样防着男女之事,导致陆允之身边几乎很少有女性的存在。
    到了十七八的年纪,对异性有好奇之心那是一定的,但是他那朦胧的情感都寄托在画中的美人,诗中的仙女上,根本没有实际的具象。
    老爷子早就命他归京,他一直不喜欢京中拘束繁杂的生活,所以一拖再拖,直到大皇子谋反前夕,二房长女陆浅月派人求助于他。
    对于这个堂姐唯一的请求,他几番谋划,才在事败后救出小殿下,一路护送到秘密的地方安置。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有了和安歌的结识。
    之前为了他能出泥而不染,清除掉所有莺莺燕燕,陆老公爷要求身边养只狗都要公的,现在为了不尚公主,恨不得给他纳十房姬妾!
    这种天上地下的感觉,让陆允之一时难以适应。
    “祖父,不做这个驸马有很多种办法,未必非要毁己名声!嘉成公主与我只是幼时相识,自十二岁之后就未再见过。”
    老太爷从椅子上起身,郑重其事道:“自幼你便心性单纯,宽仁孝友,对于这个肮脏阴险的世界毫无戒心,跟你的父亲一样,他是个狂热的理想主义,总将人想的太好,以为人人都如他将仁义作为道德的典范,所以我才担心,你不要像他那样尝尽恶,却还要和自己心里的善作斗争,最后弄得看淡一切,万事无为!让你小小年纪出行游历,就是早早见识这人间即地狱,上天赋予你无尽的聪慧不是从圣人们晦涩难懂的教诲里考学升官,而是作为能臣辅佐帝王治理庞大的帝国,战火纷飞,就要学会被甲执兵,清平盛世,就要扬凛然正气,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陆允之铭记祖父谆谆教诲,未敢相忘,哪有什么天才神童,多少个日夜他孤灯相伴,小小年纪无父母疼爱,为得祖父安心,不敢有所懈怠,通宵达旦的研读,终于在十二岁考中进士。
    但是长期的压力使得他越来越孤僻,所以祖父才赏赐了亭知这样活泼的小厮前来陪伴,又派云舒这样的高手护送远游,而每到一地,必定是早早安排,生怕陆家的这根独苗有甚意外。
    老太爷继续道:“你不想做这驸马,我更不想让你做,圣上能不知道我的心思吗?惠妃三番五次的已经表明嘉成公主非你不嫁,虽然都是宫宴上的笑言,但何尝不是次次暗示,这次你回京,若是趁着科考前圣上赐了婚,那可真就堵住你入仕之路了,更何况娶了公主,你怎么纳妾,公主金枝玉叶不得召,你都进不了她的房门,这不是叫我陆家绝后是什么!”
    “您都说了好几遍了,这些我都懂!”陆允之也是颇为无奈。
    “你不懂!这朝堂险恶,现在圣上身体抱恙,这几年一个个的打压门阀士族为得是什么?削弱了虎贲军的军权又为了什么?他是怕自己撒手人寰后,太子镇不住这些大家,也怕外家势大,被反噬!而对咱们家格外开恩是因为他明白,我要是死了,这陆家就彻底没指望了,所以我才让你韬光养晦,去外云游!多见见民间疾苦,才能正身立志,而今,圣上要把嘉成公主嫁给你,这是天赋予的权力,我们没有说不的能力,只有让她自己放弃才是唯一的出路,而你幼时便传作京都第一美男,那嘉成公主对你念念不忘,让她对你死心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祖父才病急乱投医,希望你败坏了名声,就说这些年云游在外浪荡不羁,花天酒地,不适合作为驸马人选。”
    陆允之点头道:“我当然知道这样做是最直接拒绝的方法,以自毁之法谋得生机,即让公主知难而退,又顾忌了圣上,惠妃的颜面,只是这纨绔子弟的事情我一时半儿真的做不来!”
    老太爷接不上话了,哎!别人家的子弟夜夜笙歌,花天酒地而令人头疼,自己家这个是握瑜怀瑾,洁身自好而令人着急,不过想起早上那名叫安歌的女子,他欣然微笑起来。
    “昨夜如何啊?”老太爷的问话带着几丝调笑。
    陆允之耳廓立马漫上一阵红色,有些羞赧道:“祖父若是再做出这样的事情,我必搬出陆府!”
    老太爷施施然道:“自你回府后就总派人去清水镇,我便知道这个女子入了你的眼,本欲这两天就接来,没想到昨日她自荐枕席,倒省了事,若伺候的你满意,就留下吧!”
    陆允之羞涩的点点头。
    老太爷“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头,小声道:“有时间将那十个丫鬟都收进房里吧!名在外就好,至于你喜欢哪个,我管不着!风头过了,再给你找个门当户对的正妻,若是她不能有所出,你喜欢哪个,就让哪个给你生儿育女,千万不要跟你父亲一样,只在一棵树上吊死!”
    陆允之送走了祖父,独自一人发呆,过了好一会,进屋叠起了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