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手牵手的背影，任谁瞧见，都得掏心掏肺地赞上一句“登对”，再围绕“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个主题，慷慨陈词上起码五分钟。
    不过顾夏显然不在此列，他鼻头微皱、眉宇紧蹙，瞪着离去的俩人，跟受了天大的冒犯似的，完全不能接受张恩民交了新女友的这个现实。
    姜鹤严重怀疑，要不是自己拽着他，他极有可能冲到张恩民跟前儿，直眉愣眼地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樱桃小丸子说过，‘人最重要的就是relax！’”姜鹤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脸都气红了的顾夏。
    “我很relax啊，我哪里不relax？我就是觉得……觉得这样不好！我知道我没资格，也没立场评价张爷爷，可问题是这……这也太快了吧？秦奶奶从去世到现在，连半年都没过呢！”
    顾夏的脑子显然乱作一团，话说得颠三到四、前后矛盾，姜鹤觉得跟姜小猫吐出来的毛球有一拼。
    “半年跟一年的区别很大吗？难不成你想让张爷爷接下来的日子，都守着秦奶奶的坟头儿过？这未免也太残忍了吧？‘人一定要向前看才行’，这句也是小丸子说的。”
    姜鹤觉得这挺正常的，“秦奶奶活着的时候，俩人够恩爱、够幸福，不就好了吗？”
    “话是这么说了，可……可我就是想不通！怎……就怎么可能翻篇儿翻得这么快嘛，那么多年的感情，说重新开始就重新开始？要是这样的话，我都要怀疑张爷爷对秦奶奶的感情是不是真的了！”
    顾夏这话一出，直接把姜鹤给逗乐了。
    “可你也证明不了，那都是假的，不是吗？感情又没办法测量多深、多久，除了身在其中的人，咱们这些外人又知道多少？照你这么说，那我还觉得秦奶奶泉下有知，瞧见张爷爷这么快走出自己过世带来的这份悲苦，高兴得不得了呢！”
    “……反正我肯定不会这样！”顾夏突然极认真地看向姜鹤，斩钉截铁、一字一句道。
    “哦。”姜鹤敷衍地应了一声，虽然她没反驳，不过顾夏一瞧她那神色，就知道她压根不信。
    “你不信？那咱们打赌！”顾夏微微俯身逼近姜鹤，头顶上的那缕呆毛傲娇地随风摇曳着。
    即便身处肃穆沉寂的墓园之中，顾夏身上那股子蓬勃得甚至有点张牙舞爪的精神头儿，依然不减毫分，就像是春日暖阳下拼命拔节舒展的笋子，直愣愣地戳着你的眼珠子，想忽视都没有办法。
    他足够年轻、足够狂妄，年轻到以为自己的感情厚重深切到可以抵抗时间，狂妄到以为它甚至可以超越死亡。
    “幼稚！”姜鹤忍不住在心里这样评价道，却又莫名有点羡慕这份幼稚。
    “好啊，你想赌什么？赌我死了，你替我‘守孝三……呜！”
    姜鹤虽然整天嫌弃姜小萍跟梁秀晶说话没点儿顾忌，其实她也差不多。
    “不许瞎说！”顾夏紧张地捂住姜鹤的嘴，眉头的川字深得恨不得夹死苍蝇。
    他还下意识地左右张望了一会儿，唯恐姜鹤的“胡话”被什么神神鬼鬼的东西听了去，直到姜鹤举手示意不再乱讲，才终于把手给松开了。
    “我知道你不信，咱们走着瞧！顺便借用小丸子的另一句‘名言’，‘只要我想要，没有一样得不到手的’。”
    顾夏非要跟姜鹤赌这个他不管输赢，都亏大了的赌约，姜鹤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则，配合地点了点头，“行，那就走着瞧！”
    这个不着调的赌约不出意外的话，最起码也得花费四五十年的时间才能验证谁输谁赢，自然不着急论断，眼下sum跟洁萍助浴的合作才是顶顶要紧的。
    顾夏开发设计的首批适老家居经过多次适应调整，大框架已经基本确定，只差最后的细节调整。
    按他的说法，sum的现有粉丝跟适老家居的主要消费群体重合度过低，而适老家居的年底首场发布会又必须得“一鸣惊人”，“咱们的合作宜早不宜迟”。
    好巧不巧，又是11月1号的凌晨，顾夏出现在sum的直播间，宣布sum旗下的全新适老家居品牌“乐宜”跟洁萍助浴正式开启合作。
    饶是姜鹤对“顾老板”千万级的粉丝量级有所准备，可蜂拥而至的巨大流量还是瞬间冲垮了小程序跟app，幸好应急预案准备充分，不到10分钟，一切恢复正常。
    自此，洁萍助浴的发展终于步入正轨，曾经的险峻崎岖被一股脑儿地甩到了身后，前路一片坦途，未来光明灿烂，用“顺风顺水”来形容都算是刻意贬低。
    黎黄社区为期三个月的上门助浴，获得了100%的好评率不说，还受到市领导的点名表扬，“黎黄社区的孤寡老人养老微服务真正做到了‘老有所养、老有所学、老有所乐’，积极联合社会组织、志愿者以及辖区居民，打造出了一块‘幸福养老、尊严养老’的金字招牌！”
    其他社区街道见状纷纷效仿，已经拥有相当经验的“社会组织”洁萍助浴，自然成了最佳合作对象。
    与此同时，钱子涵不知是承受不住压力，还是得了高人指点，居然主动跑去警察局自首，不仅痛痛快快地支付了3万的精神赔偿金，还在各大平台向洁萍助浴及姜鹤郑重道歉，这一波操作下来，洁萍助浴的名头又响了不少，连带着助浴工的招募都轻松了许多。
    可姜鹤并没有因此轻松多少，洁萍助浴的发展越是顺利，姜鹤反而越是紧张。
    毕竟她有前车之鉴，上次如此顺风顺水地过了将将一个礼拜，转头就摔了个大跟头，摔得她一蹶不振了好久，差点儿没能爬起来。
    因此当谢静怡没头没脑地托人联系到她时，姜鹤甚至因为“麻烦”将至，很是松了口气。
    “……合作？”可当谢静怡说明来意后，“麻烦”秒变“机遇”，姜鹤脸上满溢的惊讶一时间藏都来不及藏。
    谢静怡跟闫肃合作的广告工作室低价转卖了，自己开着玩儿的小酒馆虽然没关，不过也只是作为朋友小聚的场所，根本就不赚钱。
    大小姐在外头玩了一圈，到底还是要回家继承家业的。
    谢静怡她爸给了她一个五六十年代小有名气的国产洗护品牌，品牌半死不活许多年了，换了好几任职业经理人，都没什么起色。
    虽然老爷子说的是“随便玩，就当练练手”，可谢静怡心里清楚，这把要是玩砸了，她以后就真的只能当个“混吃等死”的二世祖了。
    砸了大钱的广告工作室到底没白开，谢静怡系统调研了解市场后，决定大刀阔斧地转型品牌，主推针对中老年消费者的洗护产品线。
    “这是全线产品的质检报告，姜总要是有疑问的话，随时可以去我厂里抽检。”
    “……谢总似乎完全没考虑我拒绝你的可能性。”姜鹤翻看着那巴掌厚的一大叠质检报告，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我相信姜总绝对不会因为一个……男人，跟钱过不去。”谢静怡坦言道。
    姜鹤直接笑出了声，谢静怡这句话算是说到了姜鹤的心坎儿里。
    “我怀疑她动机不纯。”顾夏知道后，颇为小心眼儿地试探了一句。
    “有道理。”姜鹤佯装赞同地点了点头，顾夏当即臊眉耷眼。
    姜鹤觉得顾夏要是有尾巴，现在肯定已经委屈得耷拉到了两腿之间，她用力抿了抿嘴，强压下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刻意清了清嗓子，才再度开口。
    “也没别的办法了，到时候拜托rachel帮忙多审两遍合同咯！”
    “姜鹤，你耍我！”顾夏一听整个人立马支棱起来。
    他耳朵泛红地扑向姜鹤，姜鹤仓皇间抓起手机，径直抵在了顾夏的胸口。
    俩人同时愣了一下，只因这动作，跟四年前顾夏在便利店“色诱”姜鹤那回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顾夏这次并没因此停下。
    “……洁芳最近联系你了吗？”
    姜小萍9月中旬去了上海，在浅深水会的总部旗舰店接受店长培训。
    她平均两周回家一趟，饶是如此，却还是隔三差五就发视频过来跟姜鹤还有姥儿东拉西扯，每回一聊就是大半个钟头，活似那恋家过头的大一新生。
    姜鹤原本正一边翻看武义社区发过来的合作细则，一边跟她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明明“再见”都已经说过了，姜小萍那边也半晌没了动静，结果又突然冒了这么一句出来，姜鹤毫无防备，吓得她差点儿把咖啡杯给打翻了。
    姜鹤略显狼狈地抓稳咖啡杯，胡乱抽了几张纸巾揉成团，擦了好几下根本没洒上咖啡的pad，而后才抬头看向电脑屏幕里的姜小萍，“没有。怎么了？她……联系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