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好好说话？跟这儿吆五喝六干嘛！”
    闫启怀最听不得闫肃居高临下的轻蔑口气，当即开口替顾夏撑腰道。
    “小顾，甭往心里去。个臭小子纯是在外头当老板当习惯了，回到家也不忘摆他的谱儿，逮谁训谁，脾气大得很，也不知道随谁！”
    “我这不是怕他伤了您嘛……得，反倒成我的不是了，我闭嘴总成了吧？”
    对于老爷子的“胳膊肘朝外拐”，闫肃只是略带埋怨地回了这么一句，就靠在一边儿的柜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扯起了闲篇儿。
    别说顾夏了，连姜鹤都意外他的不追究。
    闫肃正忙着尴尬自责呢，刚老爷子哭的那一鼻子，他在外头也听见了，说心里不难受是假的。
    闫启怀自打看不见以后，虽然嘴上什么都不说，可以往那么爱热闹的一个人，却是门也不出，客也不见了，就天天窝在家里头，不是喝酒，就是听戏，好多时候天都黑透了，也不开个灯。
    “瞎都瞎了，还开什么灯啊，就不浪费那电了。”
    今儿姜鹤过来，他又终于泡上了澡，老爷子是真的开心，连话都比平常多了不少。
    闫肃一想到自己下单找姜鹤过来的目的，说不惭愧是假的，他想到这里，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姜鹤身上。
    距离他上次见到姜鹤，已经过去快4个月了，姜鹤的状态明显好了很多。
    之前憔悴到甚至有些干瘪的脸颊再度丰盈饱满起来，因为总是熬夜加班挂在眼下的青紫也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姜鹤的肤色比之前稍微黑了点儿，反而更有精气神儿了，她没有化妆，也没有之前似的维系着cbo的精致装扮，穿了件丑得令人发指的黑色t恤跟阔腿牛仔裤，闫肃搞不懂她为什么还能看起来那么漂亮。
    姜鹤大约是被他盯烦了，突然抬眸看了她一眼，没有太多的情绪，可闫肃的心跳却一下子跳漏了一拍。
    闫肃下意识地就慌了，他被吓着了，给自己吓着了。
    他以为自己早就对姜鹤没感觉了，俩人在一块儿都七八年了，他那么费劲心力地再浓烈的爱意也被时间冲刷得寡淡如水，可此刻他惊讶地意识到他居然还喜欢姜鹤！
    顾夏一个劲儿地冲他飞眼刀，这种毫无实质性杀伤力的行为，越发坐直了顾夏骨子里的幼稚。
    姜鹤戴着手套，直接用手肘撞了顾夏侧腰一下，顾夏这才老实，不过闫肃注意到他偷偷扬起的嘴角，立马意识到这臭小子是故意的。
    洗完澡，却迟迟不肯起身，一直催促姜鹤跟张洁芳俩人去客厅，姜鹤本来还担心顾夏一个人不行，闫肃突然不再摆老板的谱儿，“我跟顾夏一起，应该没问题。”
    姜鹤不在的时候，你小子可没这么勤快。闫启怀儿，这小子瞧瞧你在了，他就知道好好表现了，姜鹤你以后可得多来，扔在这儿不管不问的，
    闫启怀边说边装模作样地摸起了眼泪，
    好，我以后肯定常来看您。
    工作手机突然响了，张洁芳立马擦干净手去接电话，姜鹤刚收拾了一半，闫启怀就在闫肃的搀扶下，从卧室走了出来。
    闫肃刚把老爷子领到沙发跟前，闫启怀的腿一碰到那沙发上的软包，就赶紧摆手。
    “哎哟，我可不坐这沙发！”
    “这沙发怎么得罪您了？多软多舒服啊，”闫肃上个月给闫启怀新换的沙发，老爷子也就坐了两三回，再也不靠前了，宁愿天天坐那硬邦邦的木头餐椅。
    “舒服什么呀？你坐着是舒服了，我坐上头，就跟掉坑里似的，起都起不来。”闫启怀嫌弃得不行，“我之前那沙发呢？你赶紧给我搬回家。”
    “那旧沙发岁数都快比我大了，垫子是塌的、框架是散的，我早扔了。”闫肃
    这沙发好几万呢，您啊，真是不会享福。闫肃无奈地吐槽了一句。
    顾夏注意到，闫启怀嫌弃万分的沙发正是时下年轻人最爱的新中式风格，简单的木质框架搭配饱满丰盈的软包，设计简单、成本低廉，关键还能卖得上价儿，sum卖的最好的几款沙发大差不差都是这种类型。
    “爷爷，那您想要什么样的沙发啊？”顾夏立马摸出手机，打开备忘录，眼巴巴地看着闫启怀。
    sum老龄化家居设计都不是遭遇瓶颈那么简单，而是连第一步都没能迈出去，国内目前倒是有几个适老化家居品牌，可在顾夏看来没一个像样的，不是价格太高、就是实用性差，有的甚至连安全性都不过关，别说参考价值了，是看一眼都嫌晦气的程度，国外的品牌又不符合国内老年人的日常需求，为了真正了解当下国内适老化家居市场的真实情况，顾夏特别购买了数据报告，结果100多页的ppt，有用的不超过5句话。
    至于通过洁萍助浴探索适老化家居的真正需求，暂时也没有成效，毕竟下单的基本都是重度失能人群，对于医疗辅具的需求性更高，闫启怀
    “我想要什么样的啊？”闫启怀坐在木头椅子上，微微仰头，边想边说，“沙发不能太软咯，就这个新沙发里头填的都是些羽绒啊乳胶什么的，不好，就海绵就行。还有这个两边的扶手这么矮……这个沙发整个都太矮了，我这膝盖都算好了，坐起来都费劲，稍微高一点，扶手也高点儿，一撑正好站起来，多舒服啊！”
    “没事儿，我一个人收拾就行，你去车里等我吧。”顾夏把牛仔外套往旁边的椅子上一搭，
    “谢谢。”姜鹤也不客气，显然闫肃鬼鬼祟祟地瞥了一眼背对着他收拾洗浴槽的顾夏，顾夏就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口气熟络地“你可以试试。”
    差不多得了，姜鹤不在，
    爷爷现在这个情况，太影响生活质量了，我认识一个眼科专家，你到时候把爷爷的病例发给……发给姜鹤吧，我问问看到时候我让姜鹤把联系方式发你。
    ……呵，这招不错，你都不需要真的认识什么专家，知道你人脉广阔、胸怀坦荡，是吧？
    谢谢夸奖。顾夏把口袋里的墨镜架回到鼻梁上，随你怎么想，反正对我没有任何影响。
    “顾夏，现在姜鹤不在，你也别装了，大家都是男人，你什么心思，我清楚得很！”
    闫肃乜斜着眼睛看着捆扎洗浴槽的顾夏，他才不信顾夏对姜鹤来真的呢，如此戏剧化地跟一个比自己大将近10岁的漂亮女人如此大献殷勤，除了征服欲作祟，不可能是其他理由。
    “你清楚得很？”顾夏拎起打包好的助浴设备，径直朝外走，他跟正听着视频打算自学盲文的闫启怀打了个招呼，“我自己搞不清楚。”
    顾夏真的搞不清楚，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喜欢姜鹤的，可姜鹤却坚称他是“闹着玩儿”，搞得顾夏都有点自我怀疑了。
    “姜鹤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在‘闹着玩儿’？”他昨儿晚上把之前的设计全盘推翻，心里烦得不行，拉着李明初想要讨个靠谱说法。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李明初反问道。
    “真话怎么说，假话怎么讲。”
    “假话就是‘还是你追得不够努力’，真话呢，‘嗯’。”李明初的话让顾夏大跌眼镜。
    “……为什么？”
    李明初看他
    姜鹤正叼着烟坐在楼梯上，她看到顾夏，把烟盒递给他，顾夏抽了一根，却只是捏在手里，我戒烟了，抽烟影响增肌。
    姜鹤闻言，立马起身就要往楼下走，顾夏赶忙拦住她，……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抽就好。
    还是算了吧，好不容易练出这么漂亮的肌肉，确实得好好呵护。姜鹤在台阶上碾灭了烟，今天还是得多谢你，不然的话，肯定挺麻烦的。
    不客气。顾夏开心地踮了踮脚，我请你吃雪糕吧。
    ……好啊。
    俩人一路溜达到小区外头，找了间便利店，姜鹤随便拿了三支雪糕，拿到柜台结账。
    89。店员冷漠地报出一个惊人的价码。
    顾夏反应平淡地打开付款码，就要给钱。
    姜鹤赶忙抬手，挡在他的手机屏幕跟扫码枪之前，她冲着皱眉的店员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们换一下。
    怎么了？
    太贵了。姜鹤小心翼翼地把那三支昂贵的网红雪糕放回冰柜，
    谁家好人吃三四十块钱一支的雪糕啊？我现在辛苦一天，也就赚个几百块钱，得省着点花。你的钱也不是发疯刮来的。
    姜鹤从角落的框子里翻出了三只小奶糕出来，这个就不错。
    俩人大咧咧地往路边花坛边上一坐，
    顾夏频频偷瞄姜鹤，姜鹤小口小口地咬着小奶糕，怎么了？怕我哭啊？
    ……有点儿。顾夏实话实说。
    不至于的，要哭早哭了。姜鹤咬了一大口雪糕，被冰得嘶嘶吸气。
    不过我挺生气的，气自己。姜鹤终于转头看向顾夏，顾夏显然没有意思，他刚要开口，姜鹤冲他做了个闭嘴的动作，顾夏立马照做，他把最后一点雪糕塞在嘴里，认真地等着姜鹤继续往下说。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我都发现他是这种人，是我太蠢了吗？
    不过后来我就想通了，这是他的问题，我为什么要用他的问题来折磨我自己呢？人是会变的，也是会伪装的，我既不是x光，又不是我……
    姜鹤把“妈”字和着雪糕一块咽下去，“我只能为自己负责，其他人的事儿我管不着……怎么听着有点像是失败者的自我安慰啊？
    姜鹤舔了舔嘴唇，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姜鹤我不是闹着玩儿的。顾夏突然开口道。
    真的，你刚才不是说了你不是x光，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是‘闹着玩儿’。
    我……我不是在push你或者是趁人之危什么的，只是想跟你说，就是……我真的很欣赏你、很喜欢你，你要是有恋爱的打算，麻烦考虑一下我，行吗？
    姜鹤的表情有点古怪，她的眼神让顾夏好，到时候我一定考虑你。姜鹤随口敷衍道，不过顾夏却明显为此雀跃不已，
    姜鹤注意到张洁芳从小区门口一路小跑出来，她的视线慌里慌张地从两人身上略过，整个人看起来就跟掉了魂儿似的，
    洁芳姨，我们在这儿呢！顾夏当即起身喊了一声。
    张洁芳急吼吼地一路小跑过来，姜鹤把雪糕递过去，她连包装都没拆就往嘴里送，幸好被顾夏给拦住了。
    “您这是怎么了？”姜鹤终于注意到张洁芳脸上的失魂落魄，当即关切地问道。
    “不是我，是秦柳延，刚是张老爷子给我的电话，他说……他说老太太快不行了，问咱们能不能马上过去……给……给她最后再给洗个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