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肃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定格在一个心虚懊丧，又混杂着些许愤怒难堪的古怪表情上。
顾夏说的没错，他确实后悔了，而且悔得肠子都青了。
年前姜小萍去闹过那次之后，他豪门赘婿梦碎，只得退而求其次，心无旁骛地开始搞事业，可谢静怡却突然撂了挑子。
工作室刚开起来那会儿，谢静怡乍当老板，什么都觉得新鲜，还算尽职尽责，可新鲜劲儿一过，她就现了原形。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都算好的，她是动不动就突然消失，而且电话不接、微信不回，过两天看朋友圈才发现，她不是雨崩村徒步，就是冰岛看极光，扔闫肃一个人，既要接洽谈判开拓客户，又得盯着业务内容产出，忙得脚打后脑勺不说，到头来还被谢静怡嫌赚不到钱。
明明是个正经合伙人，却活脱脱地成了卑微打工人，闫肃自然憋屈得要死。
他本想着忍辱负重，先熬上一段时间，等接到大案子，把自个儿的名头打响，就把谢静怡一脚踢出局，根本没想到谢静怡反倒先厌了。
“我准备下个月就把工作室给关了，搞这个，好没意思，跟我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她靠坐在老板椅上，两条长腿跟麻花似的盘在一起，说话的口气随意得像是要处理掉一只不再喜欢的大牌包。
“现在白咖夜酒蛮流行哎，非常chill，我想开一个，闫总有没有兴趣一起啊？”谢静怡当时说这话的时候，视线愣是没从她新做的美甲上挪开，哪怕一秒。
“白咖……夜酒？”闫肃故作茫然地重复了一遍，脑子在飞速思考，让谢静怡放弃这个扯淡念头的办法。
“对啊，早c晚a嘛，白天喝咖啡，晚上喝小酒，是不是听着都挺有意思的？”
“啊，是这个意思啊，确实不错。不过……工作室不需要关吧，这都要走上正轨了，我估计最多……最多再过一……不用，半年吧，就能盈利。”
闫肃当然是胡扯，这间工作室的前期投入跟日常支出不是一般的大，调子定得太高，纯纯地赔本赚吆喝。
就照目前的经营状况，别说半年了，只怕是十年也难盈利，不过闫肃一点都不担心谢静怡会发现他撒谎，他怀疑谢静怡连财务室在哪里都不清楚。
“既然这样，那闫总您全盘接手吧。”
谢静怡双手托腮，似笑非笑地看着闫肃，“股权转让协议我已经托人拟好了，只收你成本价，还可以36期分期付款哦，利息嘛，咱们都这么熟了，给你打个5折……怎么样？我够意思吧？”
事实证明，谢静怡不光知道财务室在哪儿，就连法务也请到了最好的。
接手工作室需要的资金，近乎天文数字，别说36期了，就算是360期，闫肃也掏不出来。
他现在距离成为无业游民，就只剩下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了，本想着跟姜鹤“再续前缘”，可现在看来，是彻底没戏了。
“爷爷的生命体征我已经测……你们俩这是？”
顾夏听到姜鹤的声音，立马哥俩好地搂住了闫肃的肩膀，那股子唬人的气势一收，又变回了无公害的奶狗，看得闫肃在心里直骂娘。
“我跟闫总聊天呢，我们俩完全就是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他说完冲着姜鹤咧嘴一乐。
“……闫总瞧着可不怎么‘欢’。”姜鹤“无情”地拆穿了顾夏。
“闫总，您这也太不给我面子了。”顾夏一脸受伤地看着努力想要甩开他、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嫌弃”二字的闫肃，搭在他肩头的手却不动声色地开始用力。
“笑。”顾夏轻声提醒道。
闫肃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给捏碎了，明明疼得都快哭了，却不得不控制扭曲的面部肌肉，努力挤出一个差强人意的苦笑。
“欺负人有意思吗？”姜鹤上前，用手里的协议书，轻轻敲了两下顾夏用力到青筋迸出的手背。
“有啊，我觉得特好玩！特过瘾！”
顾夏就跟那拿着放大镜，试图用正午阳光烤死蚂蚁的恶劣小孩儿似的，张牙舞爪地展示着无伤大雅的天真恶意，那股不加掩饰的得意劲儿惹得姜鹤也跟着笑了起来。
“好了，别玩了，进去帮帮洁芳姨。”
“得令！”顾夏当即松开闫肃，脚步轻快地往卧室走，闫肃表情痛苦地揉捏着左肩，觉得最多再过半小时就得又青又紫。
“你别介意啊，他年纪小、脾气暴，下手也没个轻重的。”
姜鹤这句话俨然是把顾夏当自己人维护的意思，俩人都听出来了，顾夏美得恨不得原地起飞，他回头冲着脸色瞬间黑成锅底的闫肃，倍儿幼稚地冲他做了鬼脸，觉得自己没有仰头大笑三声，已经打心底觉得他是活该！
“闫爷爷的血压有点偏高，不过在正常范围内，以后可以稍微留意一下，没什么问题的话，麻烦签个字。
裹着浴巾的闫启怀一听顾夏要把他抱到洗浴槽里，就连连摆手拒绝，“我又不是瘫了，不能走了，我自己能行。”
“你不去帮忙吗？”姜鹤看着被张洁芳跟顾夏一左一右搀扶着，笨拙地抬腿跨进洗浴槽的闫启怀，忍不住开口提醒闫肃。
坐进洗浴槽的闫启怀局促地扯着腰上的浴巾，唯恐在姜鹤面前走光，姜鹤赶紧又给他盖了一条，老爷子摸索了半天，确认浴巾从胸脯盖到了小腿肚，才总算放下心来。
“我这有小半年没正经洗过澡了，挺脏的吧。”闫启怀躺在洗浴槽里，明显有点紧张，他就跟个无措的孩子似的，手指抠着身上浴巾的线。
“嗐，这有什么呀。”张洁芳拿了个折叠小凳坐在洗浴槽旁边，大咧咧地回道，“我之前就是干搓澡工的，搓着越下灰儿，我越有成就感。”
“真不是我脏，闫启怀之前我都是上外头的澡堂子洗，过了年，就看不大清了，门也不敢出了，澡也不敢洗，就怕一个不留神摔出个好歹来，这要是一下子走了还好，就怕半死不活的，给你们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