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对不住，我们萍水汤泉确实没办法接待75岁以上、无法自理的老人洗浴，主要是条件也不……”
    “哎，不对吧？那老太太她都能洗，我妈为什么不能洗？你给我说清楚咯，说不清楚，今儿这事儿没完！”
    中年女人一看见梁秀晶，立马更来劲了，原来对着店长的手机径直朝梁秀晶怼了过来，嘴里叫嚷的动静也更大了。
    “大家都来看呢，萍水汤泉不光是歧视老人，而且还区别对待……就这老太太，可是刚从里面泡完澡出来的！我就想问问，凭什么她能泡，我妈不能泡啊，我们又不是不给钱！”
    梁秀晶没见过这场面，还打算跟女人解释呢，姜鹤赶忙把她护在身后，保安也终于反应过来，赶紧把姜鹤她们娘仨从后门送了出去。
    “妈，要不要报警啊？”姜鹤没有跟这种人打交道的经验，难掩紧张地问。
    “就这点事儿啊？好解决得很，咱们就不劳烦警察叔叔了。”
    姜小萍云淡风轻地把车钥匙塞到姜鹤手里，“你先跟姥儿回去吧……哎呀，真没事儿，妈都干了多少年了，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这不算什么，一会儿就得。”
    她当着姜鹤的面这么说，可事实上这事儿处理起来没那么简单，毕竟能闹起来的，就不是讲理的主儿。
    姜小萍连哄带吓，又送了对方好几张免费券，女人才不情不愿地删掉了视频，等姜小萍料理完一切回到家里的时候，都已经快凌晨两点了。
    她担心吵醒她妈跟姜鹤，开门的时候蹑手又蹑脚，干脆把高跟鞋都拎在了手上。
    结果一进门，姜小萍就发现阳台的灯是亮着的，理应在睡觉的姜鹤正靠在半封的阳台栏杆上，左手端着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玻璃烟灰缸，右手正往动作娴熟地往里头弹烟灰呢！
    姜小萍的高跟鞋脱手掉在了地上，在寂静的夜色里，动静大得吓人。
    姜鹤猛地抬头，一看是姜小萍，当即给呛得连咳好几声，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两圈，发现根本没法狡辩，干脆破罐子破摔。
    “……您要不要来一根？”她拿起窗台上的烟盒，冲她妈示意。
    姜小萍捡起高跟鞋，胡乱塞到鞋柜下头，而后趿拉着拖鞋，慢吞吞地晃到姜鹤边上，一看那烟是555（弘），表情更惊讶了，姜鹤却相当淡定地把烟叼在嘴里，从睡衣口袋里摸了个红色的一次性打火机，直接就把火给打着了。
    姜小萍担心烫着姜鹤，赶忙收回视线，借着火点着了烟，而后用力吸了一口，好半天才把烟雾慢慢地吐了出去。
    “难怪你姥儿这两天总说阳台一股子烟味儿，昨儿把我审了半天，真是……真是窦娥都没我冤！”姜小萍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姜鹤叼着烟，只顾着乐，也不说话。
    她们母女俩就这么并肩站在阳台上，慢吞吞地抽完了各自的烟。
    姜鹤本来还担心姜小萍会安慰她、开导她，她不确定自己现在有足够的耐性来应付这些。
    她表现得再无所谓，八年的感情连根拔起，还是会在心底留下一个狰狞可怖的大洞，再加上识人不清的自我怀疑跟否定，此刻任何安慰、开导填埋进去，也不会有任何实际的效果，都只是在提醒她那个洞是那么的深、那么的痛。
    “我困了，先去睡了。”
    姜小萍打了个悠长的呵欠，把烟头按熄在烟灰缸里，她本想把烟灰缸拿走的，可想了想，还是没这么干，只说了一句，“少抽点，对伤口不好。”
    “知道了，妈。”
    姜鹤放松地趴上阳台栏杆，外头起风了，风肆意拨弄着她的头发，姜鹤莫名轻松了不少，随意哼起不成调的小曲儿，正打算去卫生间冲一冲的姜小萍一听就听出了是她年轻那会最喜欢唱的歌，《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姜鹤上高一那年，她在家里弄了个二手的点歌机，隔三差五就唱上两首过过瘾，唱的最多就是这首。
    “唱跑调了都。”姜小萍还记得有回她一曲唱罢，叼着雪糕路过的姜鹤不咸不淡地评了这么一句。
    “那你来！”姜小萍当即把话筒塞给她，姜鹤却跟只高傲的小公鸡似的，根本就不接话筒，“这么老土的歌儿，我才不唱呢！”
    “……这会儿不嫌土了？”姜小萍把浴巾毛巾搭在肩膀上，笑眯眯地问了一句。
    “土啊，不过偶尔接接地气也挺好的。”姜鹤死鸭子嘴硬道。
    从那晚开始，姜小萍就发现姜鹤跟想明白了似的，整个人的精神头明显好了不少，身体也恢复得更快了，就是嗓子还是有点哑，再一个就是她减张器跟疤痕贴都用得敷衍得很，刀口明显增生了。
    不过总而言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姜小萍美滋滋地计划起了一家人的春节出游计划，想着去三亚好好玩玩，结果她妈梁秀晶一个洗澡的工夫，就把自己“洗”进了医院。
    元旦刚过完，她就明显待不住了，嚷嚷着要回家一趟，说是担心家里养的那些花花草草邻居照看不好，“我这盆君子兰都养了三十多年了，回回春节都能开花，你看看现在骨朵都没打呢！”
    姜鹤跟姜小萍俩人也拗不过她，只得把人送回去，说好了呆个两三天就回去，结果梁秀晶当天晚上洗澡的时候就一脚踩滑摔在了地上。
    她硬撑着爬了起来，觉得没啥大事儿，就上床睡觉了，结果愣是疼得一晚上没睡着，强挨到天亮实在是受不了了，才跟姜小萍打电话，都这样了，还让她瞒着姜鹤呢！
    “你俩可真行，你瞒她、她瞒你，咱们能不能稍微动动脑子，这种事儿瞒得过去吗？”
    姜小萍叉腰站在病床前大声数落，梁秀晶理屈词穷、姜鹤词穷理屈，一老一小、低头挨训，一声都不敢吭。
    姜鹤知道她妈是太过担心，姥儿是髋关节骨折，医生建议手术，进行髋关节置换。
    “保守治疗的话，是通过骨牵引来稳定骨折断端，需要卧床两到三个月的时间，对老人来说这个过程挺痛苦的，而且长期卧床也会有一些并发症出现，另外你们家属护理起来也相对比较麻烦，所以只要身体条件允许，我们还是建议手术治疗，这样恢复得更快，以后老人的生活质量也有保证，不过手术需要全麻，存在一定的风险，你们家属考虑一下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