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偏头看着那剑，目光疑惑中带着些难过：
“你为何会这般怀疑我。”
温迪控着剑让剑刃离对方的大动脉更近了一些。
“你种下的心理暗示确实难以察觉，”风神勾起唇角，“但你仿不来他的气质，也认不出他的剑。”
斫峰之刃。
在岩之神摩拉克斯还未登上执政之位的曾经，他以岩之君的名义，铸了这把剑，并以此剑斩下巨岩为誓：
他必以契约维系人间公平，以武力荡涤四方。
使璃月众生得以安居乐业，使血脉至亲不再遭受离别之苦。
使万千战乱孤魂得以安息，不必再日夜徘徊于尸山血海之上，迷茫哭嚎。
……
很多个轮回以前，初登神位的岩王帝君，也还是性子有点骄矜的浊世翩翩贵公子。
他无意逐鹿神位，但天理一声令下后，他却不得不将剑锋指向故友。魔神战争让他从“君”成了“帝君”，从“魔神”成了“执政”。
他得以成长，他满身伤痕。
温迪知道钟离忘了什么都不会忘了这柄剑的。
即使后来这斫峰为誓的利剑被他讨了来。
被温迪一语点破，[博士]无奈地现出了本相。
“一开始欺骗到您的时候，我还在心底诧异，神之心对您感知的削弱竟然这么大么。”[博士]摊手，“没想到您其实发现了，只是与我虚与委蛇罢了。”
温迪扯了扯唇角。
“你变幻了形态不算，还给我种了心理暗示上双重保险……这么谨慎，在替代他的时候遇到了麻烦？”他扫了眼周围，“钟离呢？”
[博士]却是笑了笑，“恕我多问一句，他是您的什么人？放心，我没伤害他。”
温迪：“伴侣。”
“这样啊，难怪您那么在意他，又能那么快辨认出我是冒牌货。”[博士]恍然大悟，随后他又笑了，“啊，抱歉，我刚刚把他扔进您布置的陷阱里去了。如果那地方如您所说，进入之人九死无生，那他此刻大概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温迪：……
他迅速看向晨曦酒庄上空，然后在风墙顶上看见了一块空洞。
青年神色大变，收起剑展开双翼就消失在了原地。
[博士]看着风神离开，也没追上去，只是好脾气地笑了笑。
他不知从哪掏出一个摄像机，再然后掏出一个虚空装置给自己装上，并将摄像机接入虚空。
“切片研制出这投影仪的时候我还以为这东西不会有用武之地呢……呵，倒是没想到这小玩意还能这么用。”
*
战场。
鸣金声响，双方礼貌撤兵。
迪卢克收回手中利剑，被他洞穿心口的愚人众尸体缓缓倒地。他没用惯用的狼末大剑，如今手持着的是细长轻捷的风鹰剑。
剑不是他的。风鹰剑整个骑士团只有一把，传说是大英雄温妮莎所用之剑，平时都是由琴佩戴着。
迪卢克之前跟琴借了这剑来，反正琴不上前线亲自作战。至于为什么要借，愚人众的普通士兵和精锐差距太大，但胜在人多。大剑厚重，在这种情况下发挥不如轻剑。
迪卢克看着愚人众军士远去的身影，火元素力燎上风鹰剑滴血的剑尖。
上面的污渍一时被火苗烧得一干二净。
青年定定地看着远方，神情看起来有些渺远。
愚人众当然不至于蠢到从大路那边过去强攻城池然后被左右夹攻，对手选择以多克少围攻清泉镇。
但骑士团也不是吃素的，于是双方伤亡都不轻。
有人死了，有人被修女救了回来。
副官过来汇报：“伤亡结果已经统计出来了。您要听吗？”
迪卢克摆手：“不了。”
他观察力很敏锐，记忆力也不错，知道有多少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断气。
但青年神色很平静。毕竟在他的记忆里，他已见过许多死人。
副官：“……那我告退了。”
“稍等。”迪卢克叫住他，“说说修女那边的情况吧。”
随军军医当然是没有的，但修女团体中的大部分都具有疗愈能力。
副官：……
他摸不准这位刚复职的活在骑士团神话里的队长的想法，想了想回答，“修女那边一切如常，人能救回来就救回来了，救不回来也没办法。不过要说比较特殊的，就是那个才十二三岁的祈礼牧师芭芭拉，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后勤处去了战场上治疗。”
战场上刀剑无眼，但少女对此视若无睹，只是到了人群中央，调动了自己所能调动的所有水元素力然后爆发，撑起了一片治疗领域。
“我们都吓了一跳，以为她会帮倒忙……但是没有，她的治疗只落在了友方身上。”
迪卢克：“然后？”
副官：“她受了伤。不过伤势不重，毕竟她治疗的目标里也包括她自己，就是她现在因为体力和精神都过度消耗晕过去了。”
迪卢克回想起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一片温润又夺目的蓝。
就知道是这样，他想。
“把人送回骑士团，把这件事告诉琴。”迪卢克下了令，“之后如果琴不打算让她回来，就别让她过来了。”
这孩子太乱来。
副官领命，但他没离开，而是欲言又止。
迪卢克察觉到不对，“发生了什么。”
“骑士里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家都在讨论巴巴托斯大人，讨论的还不是好的那一方面……”副官斟酌着语句，“呃，大致内容就是说风神只顾私情，开战了都还在跟情人亲密。我本想去制止谣言传播的，结果侦察兵告诉我，开战时巴巴托斯大人的确和两个人在瀑布那边……嬉闹。”
迪卢克：……
“把亲眼看到这件事的人全喊来见我。”他抬腿走向指挥处，神色中看不出喜怒。
*
温迪紧紧握着终末嗟叹之诗。
他从高空落入晨曦酒庄的时候，这片已经被静止的空间因为感受到时间的流动而疯狂震颤。
震得温迪怀疑今天要么自己会死在这里，要么晨曦酒庄会直接灰飞烟灭成时空乱流的一部分。
但没有。终末在他手中消失，化作一行行冰蓝色的流动的符文环绕住了神明。空间的震颤也缓缓平息，空间里的一切都安然无恙。
温迪平安落地。
他试探着朝周围走了几步，然后看到了闭着眼睛躺在地上恍若昏睡的岩之神。温迪上前先调动了一部分自己身上的符文到了对方身上，再然后小心翼翼地挪动对方把人检查了一遍。
还好，人没事。温迪松了口气。
只是睡着了。
不睡也不行。岩之神又没时空权柄，能在静止的时空里让自己安然无恙地落地并以一个相对没那么难堪的姿势陷入沉睡，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钟离睡着之后地神情意外恬静。
温迪跪着看了对方一会，伸手去碰钟离耳垂上扣着的金色耳坠。与此同时，他不知为何想到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石头的材质看起来像琥珀石，手感却要比琥珀粗糙一点。
有点像摩拉，跟摩拉克斯本人很般配。
……
温迪的思维很跳跃。他上一刻想着自己还是想要跟老爷子一个完全一样的耳坠，下一刻却想到了岩之神本人。
温迪觉得，自己好像低估了老爷子对自己的容忍度，也低估了摩拉克斯本人的疯狂程度。
这人明知晨曦酒庄危险，却为了能陪他演完这场针对对手的戏，放任[博士]把他扔进这里面。
温迪捏了捏钟离的耳垂。
他有那么一瞬间想，干脆把老爷子关这里面算了。
这人好疯，温迪害怕。
虽然他神色冷漠得看不出一丝害怕。
……
然后他又想。
自己作死时，老爷子内心的感受，是不是跟自己现在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