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文渊阁大学士韩文正，向天子告了一天假。
    赵长衡没有多说什么，痛痛快快地就批了。
    吃过早饭，何悠悠和阿狸两个人在暖阁中，围炉煮茶。
    屋外寒风凛冽，屋内却温暖如春。
    他们让厨房弄了些板栗花生之类，扔在铁架上，隔着炭火烤。
    这铁架还是二皇子赵文祺亲自设计的，圆圆的铁架上，特意用铁丝弄了两个猫耳朵。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暖阁里。
    随着时间推移，茶壶中的水逐渐沸腾起来，茶汤不停翻滚着，丝丝热气升腾而起形成一片朦胧的水雾弥漫开来。
    一时间茶香四溢，令人陶醉其中。
    阿狸神色里带着一丝紧张，看了看何悠悠。
    何悠悠回他一个安慰的笑容。
    “好好喝茶，不必多想。”
    晶莹剔透、色泽如琥珀般迷人的茶汤，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优雅地从茶壶中流淌而下。
    伴随着这悦耳动听的哗哗声，每一滴茶水都带着独有的清香和韵味，它们相互交织、融合，形成了一种奇妙而和谐的旋律。
    何悠悠把茶杯推到阿狸面前。
    阿狸伸手执起茶杯，放到嘴边，启唇要饮。
    正在此时，原本寂静无声的院子里突然传来了一阵轻微而又清晰的脚步声。这声音仿佛打破了周围的宁静，渐行渐近，每一步都带着一种莫名的紧迫感。
    少顷，门外响起门房小厮的禀报声。
    “大人，主母，外面有乌桓国使者来见。”
    何悠悠倒茶的手停顿了一下，和阿狸对望一眼。
    “来了。”她放下茶壶，“我们去迎一迎。”
    阿狸紧紧跟着何悠悠，出了房门，来到前院。
    前院的垂花门里，走进几个人来。
    查克钦身披一件厚厚的黑色皮裘，步伐稳健有力地向前迈去，每一步都带着一种不可阻挡的气势。
    他那双深邃而锐利的眼眸犹如猎鹰一般，紧紧地锁定在廊下的何悠悠身上，仿佛她就是他眼中的猎物。
    何悠悠面目平静，内心没有什么波动，依旧从容地看着那人越走越近。
    阿狸毕竟年轻。
    他见对方这气势，这眼神，忍不住向前跨了两步，护在何悠悠身前。
    率先向查克钦抱拳道：“王君光临寒舍，在下未能远迎，失礼了。”
    查克钦仍旧没看他，亦不把他寒暄的话放在心上。
    阿狸脚步微动，两只脚一前一后，成丁字，摆出守势。
    突然，查克钦线条冷峻的脸上浮现一丝微笑，显得柔和不少。
    “韩夫人是在等我？”
    何悠悠迎上他的目光，也微微勾唇：“王君远来是客，进来喝杯茶吧。 ”
    “那我就叨扰了。”
    “你今天不就是特意来叨扰我的么？”
    说着，何悠悠后退了一步，做出请进的手势。
    阿狸也向旁撤了一步。
    查克钦宽大的皮裘厚重，走起来呼呼带风。
    走过阿狸身边的时候，他的手若无其事地向左侧一拂，正好拂在阿狸的身上。
    这一拂之后，查克钦猛然顿住身形。
    口中咦了一声。
    他自进门，就没正眼看过阿狸。
    此时，却蓦然转头，将阿狸浑身上下看了个彻底。
    阿狸站在原地，面不改色，淡淡地收回格挡的手。
    查克钦的眼底浮现一丝欣赏之色。
    “没想到，中原书生看起来柔弱不堪，竟然身手不凡。”
    乌桓国是靠武力争取生存空间的地方。
    那里的男人拼的是力量和勇气。
    对于中原的文化和经济，他服。
    但是对于中原的男人，特别是这些读书人，他却向来心怀轻视，不怎么看得上。
    墨水有余，力量不足。
    刚才那一下，他本意是想让阿狸出个丑，却没想到竟然被他硬生生地给挡住了。
    有意思。
    他不由得又赞道：“韩夫人养的孩子竟如此优秀，这让我更是心折。你这样的女人，做寡妇，实在是屈才了。”
    说着，他又毫不掩饰地深深看了她一眼，迈步进了暖阁。
    何悠悠跟着进去。
    阿狸不放心，也跟着进去。
    查克钦带来的随从，列成两队，分列在门口两侧护卫。
    何悠悠和查克钦相对而坐。
    查克钦也不客气，将自己的皮裘脱下，随意地搭在椅背上。
    整个人慵懒地靠在椅子里，眯着眸感受这暖阁里的茶香。
    “中原的茶是好茶，我喜欢。”
    何悠悠倒了茶，将茶杯放到他面前。
    “王君喜欢，那便多喝一些。再过两个月，江南的春茶就该下来了，到时候，我让优瑞堂的商队安排快马，第一时间送到乌桓，请王君品茶。”
    查克钦喝了一口茶，垂着眼，目光落在茶水里：“韩夫人这两年，从我乌桓国赚了不少啊。”
    何悠悠笑：“大家互利共赢，王君也不吃亏。我们的商队也帮乌桓国贩卖了不少好货，加上商税，王君也没少赚。”
    查克钦握着茶杯，直直地看她：“中原的茶好，女人更好。”
    何悠悠从烤架上取下几颗花生，放在面前的盘子上晾着。
    “我若没记错，王君可是向来瞧不大上女人的。”
    “此一时，彼一时。以前我尚未登上王位，看所有的女人都是一般无二。可是，自打我成为乌桓国的王，一切便不同了。”
    “有何不同？”
    “我坐在王位上，看着身边空空的后位，就忍不住开始琢磨，我乌桓国的王后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说到这里，他停了停，深深地看着何悠悠的眼睛。
    “……”
    “……琢磨来琢磨去，我的脑子里突然就出现了韩夫人的模样。有锋芒，有见识，有胆魄，有学识，还能教育后代，笼络人才。这样的女人，一定能成为我的臂助。甚至……”
    查克钦微微倾身向前，靠近何悠悠：“……甚至你的相貌，都让我感到赏心悦目，比乌桓国那些美人看着更顺眼。”
    何悠悠轻轻一笑：“你这不是选王后，而是选贤臣。你照着这个标准，多选几个能干的臣子辅佐你就是了。”
    查克钦摇了摇头：“不一样。朝堂上，我需要能臣辅弼，后宫之中，我也需要一个知心的女人，若是和自己的女人只能聊风花雪月，不能聊国计民生，那将是一件多么孤独的事？”
    “后宫干政，可是大忌。你以为是找了个温柔解语花，岂不知，一不小心，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查克钦嗤笑：“没用的男人才会害怕后宫干政。”
    “我是大乾人，你不怕我做了王后之后，为大乾谋利？”
    “还是那句话，没用的男人才会怕。你若是做了我的王后，总有一天，我能把你捂热了，让你彻底成为我的人。”
    听完他这番话，何悠悠却笑了。
    “王君，你还是不够了解我，我这样的人，永远都是我自己，变不成任何人的附属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