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传来的欢声笑语被隔绝在外，霍云霆眼眸低垂，动作利索的把锅里的酥肉端出来，连带着被蒸得酥烂的黄豆全盛在瓷盆里，馥郁的肉香气在灶房里萦绕。
    霍羽掀开门帘的那瞬间，禁不住咽了咽口水。
    霍云霆侧头睨了他一眼：“如何？”
    霍羽沉默了片刻，迟疑的把话说出口：“他去了趟b市，还有帝都。”
    ……
    b市。
    李家寨。
    连绵起伏的山峦一座叠着一座，像大海的波涛，无穷无尽的蔓延到天际。
    往下，一双素白的手拨开苍翠欲滴的枝梢，露出张漂亮明艳的脸蛋，只是那双漆黑的眼眸，宛如溶洞最深处的清池，没有一丝波澜。
    面容肃穆，脊背挺直。
    明明是妖媚惑主的长相，可眼神偏偏刚毅沉着，简单的布衣勾勒出身形，窈窕玉立，一举一动都能迷惑人。
    还没走到处于寨子深处的实验室，就有人冲温婉暗送秋波：“婉姐，今晚来俺家吃炖鸡，鸡腿全留给你。”
    温婉脚步很慢，一步一步虽轻却有着分量，她微抬起下巴，看向说话的年轻男人，“有那个闲工夫炖鸡，不如想想如何做业绩，厂里闲置的那两台脱谷机再卖不出去，仔细林秀揭了你的皮。”
    “……”
    说话的间隙，温婉已经来到实验室，守在门口的老姜动作殷勤的递来胶皮手套，温婉露出浅笑，和对方打过招呼后进了实验室。
    这七十年代的实验室简陋质朴，里面就是一间四四方方的大厂房，搁置着长条桌椅，就这，已经是林秀绞尽脑汁给的最好的，寨子前两年开了个小型的机械厂，明面上是帮助公社生产各种农业设备，实际上各种家电、小玩意儿两人都没少鼓捣。
    通过黑市的途径销售出去，远远比拿去公社的指标要赚得多……
    双眼放光的林秀奔上前来，激动道：“师父，才从港市拿回来的电路板，足够咱们造录音机的，还有上次你让我练习那实验，瞧瞧，很熟练了都……”
    三五个年轻人围在角落里，动作利索的把一台录音机飞快拆卸再复原。
    为了做出符合市场标准的蒸馏机器，林秀最近一直在负责减压实验，眼看着她把东西倒进玻璃仪器中，温婉余光竟瞥见玻璃上有微微反光，她瞳孔骤缩，猛的上前攥住林秀脖颈把人往桌子底下压：“卧倒——！”
    “砰！”的巨响袭来，角落里的年轻人腿软的瘫在地上。
    烟雾散去，被炸得头发丝都焦黑的林秀吐出口烟雾，双眼发直的尖叫：“咋回事？昨晚我才试过，明明没问题的！”
    “玻璃仪器都裂缝了，你眼瞎吗？”温婉拍掉肩膀处的灰尘，扭头怒斥那几个年轻人：“谁动了林秀的设备？站出来！”
    众人齐刷刷的摇头。
    胳膊处传来动静，只见林秀满脸哀怨的扯了扯她的衣角：“昨晚，灵灵跟着我进来玩了会儿。”
    “……”
    提起自家那不省心的女儿，温婉简直头皮发麻，大概每个孩子都有猫憎狗嫌的年龄，自打温灵学会走路后，就飞快掌握了各种讨嫌技能。
    上房揭瓦，下田摸蛙，在整个李家寨，她简直横着走的，有一次甚至还偷摸进山，招来个力大无穷的熊瞎子，硬生生的把老姜家的土屋顶都给拍飞了。
    众人吓得把实验室的武器都摸出来随时准备战斗，偏生那小家伙趴在地上笑得前仰后俯。
    温婉本想把她屁股打开花，可一对上那双和霍云霆肖似的眸子，就下不去手。
    说到底温灵在李家寨野生野长，和她有很大关系，都是吃苦受累过来的，小打小闹她都能忍，可这次竟偷摸进了实验室，简直放肆大胆，哪儿还有半分女孩的娇羞内敛，温婉扶额，被气得头晕。
    她摘掉手套，飞速出了实验室，拔高了嗓音唤道：“温灵！麻溜儿的给我滚过来！”
    正混在人群中的温灵回眸，她一身粉色的裙子被裹得黑黢黢的，头上扎着的小揪揪散乱，此刻她正揪着大黄狗的耳朵拼命往背上骑，笑得开心又真诚，眼睛里像有小星星。
    秋日的阳光透过树梢洒下来，落满了她的小酒窝，又暖又甜。
    老姜飞快的把小女孩抱离狗的身边，嗓音像是揉了蜜般轻柔：“小祖宗咧！没听见你妈喊你呢！”
    温灵眨巴眨巴眼，一脚踹中黄狗的屁股，狗子呜咽出声，夹着尾巴跑了，她在原地笑得像只抽风的老母鸡，一口地道的方言脱口而出：“婉婉，还没到饭点嘎，今日吃凉拌萝卜皮还是酥炸小黄瓜咧？咦，你不开心？”
    小身影一蹦一跳的，灵动可爱，如果能忽略那满身的泥泞和黑黢黢的手指……
    温婉感觉血压飙升，“你还能不能有点女孩的样子？”
    温灵抿嘴偷笑，露出甜甜的小酒窝，她用脏兮兮的手牵住温婉，仰着小脸软软地喊：“婉婉，莫生气咯，我乖得很。”
    寨子里的人因为对温婉的尊敬，连带着把温灵宠得无法无天，温婉半蹲下身子，掐了掐她的脸：“再敢进实验室，我让你屁股开花。”
    温灵神色紧张，转瞬间，她忽然像只蝴蝶般奔向温婉身后，一头砸进了黑娃的怀里，嗓音戚戚故作颤抖：“黑娃叔叔，救命嘎！我的屁股要开花咯……”
    黑娃遒劲有力的胳膊单手就把温灵抱在怀里，他笑得爽朗：“婉姐，别和灵灵计较，她就胆子大了点，不是啥坏事。”
    “就因为你们的偏宠，她才……”眼看温婉柳眉倒竖，下一秒仿佛就要抽出荆条威慑四方，黑娃连忙把一份报纸怼她面前：“帝都那边最热的消息，你给看看，啥时候偷偷回去结的婚？我们寨子里一点风声都没收到，话说你喜欢的当真是那沈厂长？”
    “啥玩意儿，你今早出门没带脑子吗？”温婉皱眉，低垂的眼眸迅速翻涌起怒气。
    黑娃摸了摸鼻子，坐在他胳膊上的温灵伸长了脖子来瞧：“啥？是我爸……”
    黑娃眼疾手快的一把捂住孩子嘴，扭头就跑。
    下一秒，报纸被撕碎。
    温婉咬着后槽牙骂：“这该死的沈佑白！我现在就去帝都拧掉他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