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号0409？你说这间谍潜伏在延安？”听完顾晓梦的话，沈祥文紧攥拳头一脸愤慨，转而愁眉不展。
    “是，可以确定有这鬼的存在，戴笠这么重视，估计是在延安”
    身边有“鬼”而不自知，一旦这“鬼”渗透地够深爬的层次够高，那对于组织对于各处地下工作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任何的情报工作都会受阻。
    如今日本已经投降，一旦内战开启，这幽灵般存在的间谍将是最大的隐患。
    “要不让重庆的同志查一查？”
    “不可”顾晓梦厉声打断他的话，“这密电是戴笠专发，戴笠应该是0409唯一联络线，要查也是得从戴笠身上查，只是这样立马打草惊蛇”
    “那……我们总不能放任他游荡在我们组织内部啊”
    “站长，先把这消息传回组织内部可靠的人，隐秘地慢慢甄别。
    咱们趁着抗战胜利这期间，组织可以重新审查所有地下线路联络点是否安全。
    戴笠既然命他沉默，这应该是戴笠最重视的后手，不会轻易启动”
    “也只能先这样了”沈祥文突然想起上级给下来调令，“上头昨日发了电报，出于安全考虑建议调回三面间谍”
    “我？”顾晓梦惊诧道，前世可没有这一茬，她记得清楚，抗战胜利后，立即就被军统的人带去了重庆。
    “是，包括你父亲”
    “那我父亲的决定是？”其实心中了然，自己父亲可不会退缩，必然愿意继续潜伏。
    “老枪他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虽然很确定顾民章的想法，但是真真实实听到后，顾晓梦松了口气，“我们不能离开，站长，你清楚的，与我父亲还有我，相熟有关系的甚多，一旦我们在这个时候前往后方，军统可不会放过那些人”
    何况这里面还有自己的玉姐。
    沈祥文叹了口气，“你与老枪说的一样，可是……你应该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戴笠可不放心这些长期在日本人那工作的人员，即使没有异心，这一顿审查是难以避免的”
    “那就查吧……”稍微沉默了会，忽而坚定地说道，“没事的，要是挺过去，对我们以后的工作百般利好”
    沈祥文自是明白，抗战结束，以蒋介石的姿态，和平共处根本无可能，否则也不会在日伪一投降就派人到处劫收日伪军产业，军统到处打击中共地下党。
    戴笠甚至已经在华北地区布设军统情报网，如此狼子野心路人皆知。
    “一旦进入军统审查，组织根本触及不了你们的安全，一切只能靠自己了”
    “我知道”顾晓梦起身准备离开，“我走后，把所有能联络我的线全部断掉”
    “此去一别，也不知何时再见了，沈大哥”顾晓梦对沈祥文微微笑着，打心里敬佩这位一路护她成长，如兄长般信任她的战友。
    “珍重，我相信咱们会在胜利那天重逢”
    “嗯”双脚并拢庄重地行了个军礼，转身开门离去。
    “这一次定要好好瞧瞧那黄金时代”声音很低，那是她对自己所说，也是对远方爱人的承诺。
    出了联络点，在小巷穿梭了一会儿，回到顾公馆，时间所剩不多，把卧室衣柜里的发报机重新用箱子装好，藏入暗格中。
    “喂，晓梦”
    “爸爸呢？”
    “先生昨日坐专机前往重庆了，晓梦……”
    “miss赵”，顾晓梦听出miss赵语气的着急，急忙打断她，“家里得托你顾着一段时间了”
    “你怎……”
    “没事，别担心，到哪都是一样工作，miss赵照顾好自己”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顾晓梦担心电话被监听，说的太多，引起怀疑。
    既然父亲是昨日被带走，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军统来找她，至少目前顾民章是安全的，这让顾晓梦稍微轻松了点。
    今晚的月色已无关风雅，忐忑不安的心，满怀的担忧，攒满整个黑夜。
    轻慢地关门声提起了扶额沉思人的警惕，快速起身面对门口，手往后握紧钢笔。见来人后才略微放松了点。
    魏莲蹙眉看着她，“怎么回事？门都不关？”
    这几日工作量剧增，不得不加班到这个时间才回宿舍，经过李宁玉宿舍门口，见这门半掩着，还以为发生什么事。赶紧进来查看。
    李宁玉放下了钢笔，自顾自的坐于桌前。
    许是听到戴笠给重庆军统下的审查潜伏人员的任务后，这几日心绪过于凝重，一时恍神，竟没注意到门未关紧。
    “你在……担心？”虽然小声，但尾音略是上扬了些。
    李宁玉看了她一眼，仍旧不作回答，倒是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悠悠地喝着。
    魏莲看她这样着实有点气到，一甩手上文件于桌面，自己给倒了杯水，如眼前这人一样，慢慢喝着，她不问，她也不说。
    终是熬不过这冷冷淡淡的人，魏莲自我安慰般缓和一下情绪说道，“顾伯伯昨日到重庆就被安排在白公馆，虽然探不到情况，但是按老师平常作风，既然没有关在歌乐山的香山别墅，那说明顾伯伯应该是安全的”
    “不过，晓梦她……”
    李宁玉抬头拧眉看着她。
    “今日他们把那些即将召回的潜伏人员名单进行了统计安排，档案上面是……是把晓梦关押在歌乐山”
    “歌乐山”李宁玉皱紧眉头，重复了魏莲的话，戴笠把顾家父女分开关押，这其中目的应当不止是审查了。
    “晓梦明日下午抵达重庆，就会被带到歌乐山”
    “明日，我能不……”
    “不能”魏莲太清楚这人想做什么，事态不清晰前这一面绝不能相见，“……戴笠这段时间较于忙碌，无暇顾及这些审讯，歌乐山审讯是交于毛人凤手中”
    魏莲伸手轻拍了一下李宁玉的肩膀，“放心，晓梦不会有事的，到时候人手不足，毛人凤肯定会让咱们局里的一起帮忙登记，咱们再进去看她”
    “多谢”
    魏莲轻笑一声，“你这人啊……当真有趣”，这么高的警惕心，也不知顾晓梦这傻瓜如何入这人的心。
    第二日一大早，顾公馆外来了十几个军统特务，还算是客气，给了顾晓梦充足时间享用了自由的早餐。
    简单的洋式衬衣配了条驼黄色长骑马裤，看了眼站在一旁泪流满面的小兰，眼神略为安慰，就随那些军统特务离开前往重庆。
    同一架飞机上还有唐生明、周佛海等一些被唐生明策反的官员。
    只是看了一眼，并无任何交流，倒是唐生明发出一声感慨，“幸好没做什么糟心的事，还能洗洗，可怜那丁默邨老弟了”
    除了顾晓梦轻蔑笑了笑，其余等人垂眸自觉汗颜，自然清楚唐生明话中有话，同为汉奸怎么可能没做害民卖国之事，只不过权衡之下对重庆有所顾及，没做什么伤军统之事罢了，如今能再被国民政府用上，也是使了一些真金白银。
    如魏莲所说，顾晓梦确实在当天下午到达歌乐山，关押在别墅二楼一单独房间内。同行几人除了唐生明都被分别关押。
    唐生明倒是自由，一到重庆便到处串门，约了沈醉贾金南吃了一顿。便前往重庆军统局看望戴笠。
    这上海潜伏任务当初可是戴笠直接给他的，如今回来，说是复命也是合情合理。
    奈何到了军统局才知道戴笠根本不在重庆，便由着贾金南带领，熟悉局里各个科室。
    “哟，稀客，什么风把你这福将吹到我这小破办公室来了”魏莲抬眼瞟了他一下。
    贾金南自是明白魏莲这辣性格和这不饶人的嘴巴，不过唐生明与魏家关系还是熟络，也就不担心二人有什么争执。
    此时正双手互搭，背靠着外墙，可不管也不愿听屋内你来我往冷嘲热讽的问好。
    “看看，我这侄女就是幽默，不像顾家侄女那样冷漠又尖锐”唐生明搭笑着说，眼却瞧着另一边办公桌前埋首演算的人。
    听到顾家，李宁玉手中一顿，只消一会儿，又恢复往常。
    这几秒都落入唐生明眼中，暗笑一声。
    “唐大叔家有娇妻，就不要直勾勾盯着看了”
    “你这丫头，亏我刚刚还觉得你跟顾晓梦不同呢？再怎么说我也只大你几岁，叫声唐大哥我都受得住”
    “你……”
    “好久不见”李宁玉打断魏莲，悠悠抬头看着唐生明，强挤出一丝笑容眼里露出几分期待，只因这人三番两次提及自己心里一直挂念之人，便期待着他说下去，好让她知道多一些那人的情况。
    唐生明笑了笑，低头侧了下身子偷偷看了眼门口，见贾金南并不在意屋内交谈，抬脚往里走了去。
    站于李宁玉桌前，手指轻轻敲了敲【莫急等待】，嘴上说着，“我俩侄女好个金蝉脱壳啊，看李小姐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李宁玉微微颔首。
    提起这事魏莲一肚子气，“幸好有晓梦，要是等唐叔叔相救，那侄女我早就是那李世雄的枪下魂了”
    “你可别说，我就是看好晓梦才按兵不动，她这人脑子灵活，不像我笨的很”
    “呵”魏莲闷哼一声，心想鬼才信你这张嘴。
    “倒是有个棘手的问题”唐生明俯身低声说道，“听沈醉说，昨晚半夜两三个医生急急忙忙地进出白公馆”
    “医生？”魏莲惊呼一声，“老师是昨日傍晚离开的，白公馆目前只有……”
    李宁玉屏息听着，手在桌下拽紧，手指掐着掌心。
    唐生明点了点头，敞开了点声玩味地说着，“听说我们局座雅兴啊，到上海找什么大美人去了，哈哈哈”
    门口的人听了这句，颤了颤嘴角，也是无妨，这唐生明与戴笠本就交好，拿了根烟点燃，转身站于门口，“生明，沈醉等我们喝酒”
    背对着贾金南，唐生明挑眉看了眼李宁玉，努了努嘴角，转身的瞬间立马换了笑脸，“沈醉这人让他等等也好，谁让他一直拿我开玩笑，天天在戴笠跟前说我是什么福将”
    几步走到贾金南跟前，“给我根，上次在上海，跟我接头那谁，那烟还真不错，改天遇到定要让他多拿出几包”
    二人并肩往外走，“也就是你跟个纨绔一样，搞个任务像玩似的”
    “哈哈哈，瞧你说的什么话……”
    “……”
    门外声音渐远，魏莲赶紧走向门口左右瞧了瞧，这才安心关紧。
    “应该是顾伯伯……没听晓梦说他有什么故疾啊，难道动刑了？以老师与顾伯伯交情不该啊？”
    “这事还不清晰前，不能传到晓梦那”李宁玉担心一旦顾晓梦知道自己父亲所遭受，定会方寸大乱，届时不顾一切顶下什么罪责都未可知。
    “嗯，我等等去探探口风，看看顾伯伯情况”
    李宁玉想了会儿，略显恳切地说道，“晓梦她今日刚到，明日该会受审，就怕毛人凤拿她父亲说事，能否……”
    “我明白你的意思，也知道你想做什么，给我点时间，尽力安排去歌乐山那边帮忙”
    说完瞪了李宁玉一眼，“拜托以后别用这样语气请求，搞得我们多陌生一样，我比你结识顾晓梦还要早，不止你一个想救她，我也想的”
    “好的，多谢”没了刚刚急切，恢复冷淡地说着。
    “诶你这人……算了”魏莲也是习惯了这人清冷，“等我消息”说完就离了办公室。
    歌乐山香山别墅中灯火通明。不给人任何休整是特务审讯惯用伎俩。
    顾晓梦坐在审讯室桌前，双手被绑固定在座椅两侧，探照灯怼着她的眼，照的眼神时不时涣散。
    “顾小姐……”
    “顾小姐……”
    毛人凤站于她对面，见人精神萎靡不振，唤了她几声。
    “毛秘书，该写的该说的我全做了，你们究竟想问什么？”顾晓梦强撑着眼睑抬头与他对视，丝毫没有任何畏惧，只是头发略显凌乱，让人看着生怜。
    “呵”毛人凤无奈地摇了摇头，一个主任秘书确确实实也没有多大权利，况且戴笠走前特意交代，顾家父女定不能伤其性命，其意明显，不过是看上顾家财力罢了。
    不能伤性命？那其他手段还是能用的，比如生不如死……毛人凤狡黠地笑了笑，“你写的这些确实没有什么问题，不过这里面也太多巧合了，比如……前年阜南站的抢夺资源案，日本人空走一趟不说，连带着76号内那些延安特务被救？”
    “哈……毛秘书，您这是无端说事呢，从始至终我个人都被推着走的，再说了，那天日本人是一早就命我随同前往阜南，我怎么知道上海这边能发生什么？您真是高看我了”
    “……”毛人凤怔了神，想了会说道，“那你说说你第一个任务，明明是刺杀金生火，为什么要杀那日本人？”
    “这事不是已经跟特派员说过了么？当时的情况根本来不及考虑，况且那些日本人就是想把整条船上的破译人员全部灭了”
    这些情况毛人凤自然清楚，确确实实怪不到顾晓梦头上，他只不过是在等，等这人精神溃散……
    就这样不停地把这几年所有的任务拿出来与顾晓梦对质着，一旦见她垂下脑袋，立即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