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录的脑子瞬间就自动闪过十年前的那个月夜。
    和他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再见”。
    “真好啊，我们还能再见。”
    没有说出口，如今却能兑现的愿望——再见。
    越娘没有那么大的感慨，于她来说，不过几日没见，没有他这样物是人非的时间流逝的悲伤。
    但不知怎的，看着他眼里慢慢闪过的复杂情绪，也不禁被带的有些不知所措。
    “你，过得好吗？”
    故人相见，常用的寒暄套话。
    “挺好啊。”
    不好。
    他在心里说道。
    她点点头，“看着也是，现在都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了。”
    安阳王，被南国百姓奉为守护神的存在。
    “秦渊若是看到，必定也会很高兴，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样的一层身份。”
    “你生气吗？”
    提到这个，他其实从再相见开始就一直很担心她会怪他没有坦白身份。
    “生气？为何要……”想到刚才自己无意提到的最后一句调侃的话。
    “哦，你是指安阳王的身份吗？”
    她摆了摆手，“不会，怎么可能呢。咱们当时认识时间不过几日，你没理由也没必要与我说这些。”
    她都可以理解。
    当时她也想过，只要不影响正事，这些小事情都可以忽略。
    “我还替你高兴呢。”
    “为什么？”
    他不理解，这有什么可值得高兴的，他是不是安阳王与他现在的生活其实也没多大关联。
    他依然会选择投入军营，戍守边关。
    而不是在京城里做个闲散王爷。
    “嗯，大概是想着，有这么层身份，你能过得更好些吧。”
    “不会再像曾经那样颠沛流离，有家人陪伴，过正常人的生活……”
    原来是这样。
    他以为只有自己很在意那几日的相处，没想到她这样的神灵，也会在意他的境况。
    飘荡了许久的心神，终于有了归依。
    “还有娶妻生子……”
    越娘说着说着就想到了正事儿。
    还有李燚。
    “哦，对了。”
    她的表情变得戏谑，“你那儿子是怎么回事儿啊，都十五岁了哎。”
    她用手肘怼了一下他，“之前我怎么记得某人说为了履行诺言，并没有考虑个人的生活呀。”
    “这是什么情况喔。”
    那声“喔”被她拉得极长，调侃意味不要再明显。
    李录先是一愣，什么儿子？
    随即又反应过来，她说得莫非是李燚。
    看她一副幸灾乐祸等着看他热闹的样子，他也是一脸的哭笑不得。
    “你说的儿子可是指燚儿？”
    “除了他，还能有谁？”
    越娘被他的明知故问弄得无语。
    你还来问我？”
    他故意也卖了关子，学着她的语气，惟妙惟肖地演着。
    “燚儿这孩子不还是你送给我的吗，你忘啦。”
    “什么？你可别乱说啊。”
    这家伙，说什么叫人误会毁她清誉的胡言乱语啊。
    什么叫做她送给他的。
    她与他之间可是清清白白，正正经经的友谊关系。
    “我可没乱说，以上所言，一个字都不假，我可以发誓的。”
    哎？他怎么如此信誓旦旦。
    越娘都有点儿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被她忘掉了。
    毕竟她又不是没有失忆的经历。
    五百年前的事儿她就记不清了。
    “你，你好好说，我怎么就送，送给你一个，一个孩子了？”
    这话真是烫嘴，结结巴巴说不顺溜。
    都快把她这个寡了五百年的单身孟婆吓死了。
    “你真不记得了？”
    李录头一次见她这么慌乱，眼神都吓得飘忽不定。
    像个受了惊的小兔子。
    此时的两人当真有些莫名的天真幼稚而不自知。
    李录好像永远都活在出走皇宫弃笔从戎的十八岁。
    尽管年岁增长，容颜渐老。
    但内心却纯粹得失真。
    近而立之年时，他遇见了她。
    呆呆傻傻活像个呆头鹅，被她带领着完成了一直牵挂着的诺言。
    如今，又将至不惑。
    在她面前却更调皮了。
    好像年轻的少年们那样，开着莫名其妙的玩笑。
    越娘呢，同样如此。
    或许是丢失了曾经的记忆，又或许是在冥间做孟婆，日子过得太简单。
    她的心底也纯净得不可思议。
    初见时，会觉得她有些不好相处。
    长得美，气质也偏冷。
    可若是细细久久的观察，她的憨直就显而易见了。
    一如现在。
    他说的，她信以为真。
    “如果我说不记得了，你会生气吗？”
    她小心翼翼地询问，即便自己被冤枉的可能性很大。
    李录一愣，“不会。”
    “但我会有些失落。”
    他此时终于收敛了那玩世不恭的样子，正了正脸色。
    “那孩子的确是你送我的，就在十年前，你我分别的那个夜晚。”
    她恍然大悟，“啊——”
    “是那孩子！”
    她睁大了凤眸，满脸的不可思议。
    “原来李燚就是那个孩子，他后来救活了是吗？”
    ……嗯，这不废话吗，若是没有活下来，李燚从哪里来的。
    一时兴奋，都胡言乱语了。
    “嗯。”
    他点头，“路上就发烧了，烧了几日，大夫说若是再这么烧下去，可能要么活不了，要么醒来也得是个傻子了。”
    幸运的是，那孩子醒了，还聪明懂礼。
    没有叫他操心过，很让人心疼和喜欢的孩子。
    “不过，你竟然认他做了儿子，这又是为何？你不是……”
    皇室血脉还真叫他给混淆了。
    李录不以为然，“你当时只是把他交给了我，却从未提及他的身份，家在哪里。”
    “你又一直催着叫我带他去看大夫，等我再回来，你又不见了踪影。”
    说到这里，眼神黯了黯，“后来这孩子醒了，问他什么都不说，就是听话，什么都会做，懂事的叫人心疼。”
    他想起来那时的光景。
    五岁的稚儿，个子小小的。
    刚生过一场大病，身上脸上都没几两肉。
    又找不到他的家人。
    李录心一软，就想着反正他也没成婚没孩子，这孩子又无家可归。
    这是天赐的父子良缘。
    “所以，我就把他带回了京，对外声称我在外面游历时生的孩子。”
    反正也不会有人想到，他能大胆到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