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贵妃姐姐(9)
作者:朔方午后   世界那么浪,我想去康康最新章节     
    时越被女儿的话问住。
    没见,她从来都没有与他在这样的时候见过。
    只是偶尔,在逢年过节的君臣宴会上遥遥相望。
    闻人语重情,却也固执。
    他理解她的选择却不原谅。
    他不怕放弃一切,大不了回老家做个教书匠。
    再不济,就是一死,总之不会放开妻子的手。
    但她怕。
    所以,他可能最恨的人就是她了。
    恨她亏待自己,一人跑入深宫大院,走进永无止境的枷锁之中。
    因此,十几年他都不曾主动与她相见。
    他怕,控制不住,带她走。
    “没有,你爹也是不愿见我的。”每年来来生辰,她都悄悄地来,悄悄地走。
    从未与他碰见过。
    这是他的府院,怎会不知她的到来,只是不愿见面罢了。
    闻来的眼睛瞬间睁大,“不是的,娘,您怎么这么想爹呢。他可愿意了,他这会儿就在对面的书房。”
    “我以为是您不能见他才这样的。”
    毕竟现任是皇帝,强权压制什么的好像也有可能。
    时越失笑,没想到来来是这么想的。
    “来来,”她正襟危坐,端正了神色,认真地与她解释,“宫里的那位叔叔,没你以为的坏。相反,他很温和。”
    “你往日收到的许多稀奇玩意儿,都是他特意留给你的,连宪儿棠儿都没份儿。”
    提到两位皇子,怕她不认识,“宪儿是太子,与你同岁。棠儿是你弟弟,小几岁。”
    闻来晓得太子,他们甚至认识。
    “娘,您忘啦。爹是太傅,是两位皇子的老师,我怎会不知道呢。”
    时越扶额,真是傻了,这茬都忘了。
    “听您这么说,我也放心了。”
    她一直以为娘在宫里过得很不好来着,就想做女官,进去保护她。
    “他不用对我好,对您好就行,我有我爹呢。”
    时越很欣慰,真是个贴心的小棉袄。
    母女俩你说一句我说一句的,不知不觉就说到了天黑。
    当房中点起灯烛时,她们就知道。
    该走了。
    闻来恋恋不舍地送她出去,一打开门,就对上书房那亮着灯的角落。
    窗户关上了,依稀可以看到投射在门上的挺拔剪影。
    时越也看到了,离得这么近,只隔着一道门,却不能相见。
    眼看着娘时越就要出去,那就白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再也来不及了了。
    心里给自己鼓了气,牵住她的手就往书房靠近。
    “来来,你做什么啊。”她一时不防,被捉了个实在,拖着就往前跑。
    这丫头不知遗传了谁,力气大的出奇,她完全挣脱不了半分。
    瞬间就被拉到了书房门前。
    电光火石间,也没给她反应的时间,时越就感觉面前的门被推开。紧接着她也被推了进去。
    然后,门就从身后被关住了。
    门关住了!
    她轻轻拍着门板,不敢大声,“来来,你开门呀,娘有点儿害怕。”
    五分胆怯,三分惊疑,两分慌乱。
    她是真的连转身的勇气都没有,声音大点儿都怕惊扰了身后的男人。
    “娘,您就当大发慈悲,见爹一面吧,他这几年都成望妻石了。”
    她真没有别的意思,做女儿的只希望两人说开,以后都各自拥有各自的幸福。
    闻人语早就听到了门口的动静,知道她该要走了。
    坐在桌前,半晌也没翻动过一页。
    心乱了,怎得看下去。
    正要起身,就眼睁睁看见门外被塞进来一人。
    却不见她出声。
    抬眼看去,她还在与门外的女儿求救,求她出去。
    他是豺狼虎豹吗,就这么连一眼都不愿再见吗?
    强忍住想要过去转过她的冲动,两人无声地对峙着。
    一站一坐,一正一背。
    良久,时越终于做好了心理准备,缓缓转过身,对上那端坐在桌前直直盯着她的男人。
    “长…长默。”
    那声叫他魂牵梦萦的称呼,他等了十七年。
    放置在腿上的手死死掐着,将心里的惊涛骇浪尽数锁住。
    努力了好久,才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贵妃娘娘竟还能记得微臣的字,我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嘲讽的话叫他哽咽的气音断得不上不下,没有一点杀伤力,反叫他自己红了眼。
    时越被他一声“贵妃娘娘”砸得难受,他果然还在记恨。
    “对不起。”千言万语都难以表达她内心的情绪,只能干巴巴地说句俗套到极点的道歉。
    闻人语也被这道歉气笑了,笑得他眼泪都滑了下来,顺着白玉面容落下。
    站起来,想走过去。
    “我是什么娇贵的东西啊,这种时候都还要你说对不起,”心绞痛得厉害。
    “那年你嫁与我,我和你说定要护你一辈子,但死不悔。没想到,却叫你护了半生。”
    “现如今,还要你向我说对不起。”
    嘴唇忍不住抖了起来,终于像是承受不住那滔天的苦痛,一手扶住桌角,弯下了腰。
    “怎么是你对不起我呢?怎么是你对不起我呢……”
    不断重复着这一句,说一遍那曲了脊背就更弯一分。
    时越早就哭的不能自已,他是如何意气风发的二郎,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
    红袍状元郎,高头马游街。
    繁华漫天,风光无限。
    她就站在与他说好的楼前,等他经过。
    两两相望,情意浓稠。
    她在高处看得分明,这样的人,这辈子注定要站在风云之巅。
    此时,却在她面前,痛得蜷缩。
    似乎被抽走了精气神,她呆愣地站在原地。不敢再靠近,怕他真的碎了。
    “长默,不要困在以前了好不好啊,”她压着抽搐的气息,尽力说得连贯。
    “你走出来吧,嗯?”
    “太苦了,这样太苦了……”
    她走了,他就惩罚似的苛待自己,不让任何人再走进他的心里。
    再苦再累都要养好闻来,他们唯一的女儿。
    做她孩子的老师,自虐一般对着和八成相似的面庞。
    在一声声太傅和偶尔只字片语中的“我母妃说”中陷入自己建好的世外之域。
    运气好些,还能隔着一道又一道的障栏看见接两位皇子下学的他。
    年复一年,只从这不经意间就要从指缝中溜走的镜像里,窥探她的样子。
    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不开心,胖了还是瘦了,生病与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