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不甚明亮，有时还会躲到乌云里。
    他看了看天空，加快了脚步。
    当凤仪宫里的宫女看到皇上怒气冲冲的样子，早都吓破了胆，能藏的都藏得没影了。
    不能藏的人，早就跪了一地，伏身齐道：“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他未作停留，径直走进大殿内，一把掀起殿中的珠帘，就进了内殿。
    皇后郑显娥从菱镜前起身，过来向他福身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薄纪宇没有扶她，也没有应声，双眼死死盯着她，脸上一派沉凝之色，冷冷问道：“为何要害死逸儿？”
    看他满眼的猩红，郑显娥心中微微发颤，“皇上，臣妾冤枉！”
    薄纪宇阴沉着脸，“你说邹大人是冤枉你的？”
    “臣妾没见过什么邹大人，他只是传我的贴身宫女，内侍去问话，怎么就能定臣妾的罪，这岂不是无中生有，太草率了！”
    薄纪宇眼中怒意滔天，一巴掌拍在了妆台上。
    俊美的脸孔有些狰狞，“没审你，那是给你体面！你在朕的面前还想狡辩？”
    她扑通一声跪地，“皇上，臣妾是冤枉的！逸儿那么小，平时我疼他还来不及，怎么会害他？他的死与臣妾无关。”
    “那逸儿好好的怎么会生那样重的病，跑肚怎么会那么厉害，连太医都来不及救治，因为什么，快说！”他吼道。
    “皇上恕罪，我只是想给陈淑妃一个教训。皇上把后宫诸事交与臣妾打理，可臣妾没有子嗣，受到那陈妃的冷嘲热讽就罢了。
    她还常常出言挑衅，仗着有皇子，在后宫为所欲为。
    人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可她全然不管这些，肆无忌惮，为难我宫中的下人，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
    等逸儿长大了，她的身份就会越过了我，我哪还有容身之处。
    臣妾实在是忍无可忍，才会一时鬼迷心窍。
    在逸儿的糕点里，下了一点通便的药，就是想让他跑跑肚子，给陈淑妃找一点麻烦，略施小惩罢了，从没想过要害他。”
    郑皇后颤着声说道：“皇上，以后，我定给你多纳妃嫔，让她们多多为皇家开枝散叶，可好。我真的......”
    可她看到薄纪宇的脸色更加阴冷，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薄纪宇，往日里， 他对什么都仿佛漫不经心，从未这般阴毒过。
    又颤着声道：“我见逸儿一点也不跑肚，又加了一点，逸儿还是没事。
    我心急之下，给逸儿增了双倍的药量，没想到，这一次他却是直接倒下了。”
    “皇上，我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你原谅臣妾好不好？求你，臣妾这是无心之失，求你饶了臣妾好不好？
    您看在郑家多年的功绩上，看在臣妾多年精心侍侯，伴随您的份上，饶了臣妾可好？
    薄纪宇咬着牙，恨恨道：“你把对陈氏的恨，发泄在了一个孩童身上。你罪该万死！”
    他忍不住一脚上前，踢在了胸口上。
    她被他踢得闷哼一声，向后倒去。
    慢慢，挣扎着起身时，唇角已经有了血迹，宝蓝色宫裙上有一个鲜明的脚印，发髻有些散落下来。
    她艰难抬手，擦了一下唇角的鲜血，声音时竟带了一丝奇异的平静。
    “是，臣妾是罪该万死，臣妾不该妄想在这皇宫里，还能得到真情。
    以为郑家帮皇上谋得了大业，皇上就会用心待我，以为孝敬太后这个婆婆，她就会真心疼我。
    哪知，她一直把我当作是眼中钉，但凡和皇上亲近一点，就要受到她老人家的责难。
    为什么她们那些妃嫔，可以在皇上面前卖娇献媚，如同勾栏瓦舍女子，我为何就不可，我就要规规矩矩，安守本分？
    我是世家女子，但我不是木头，皇上爱鲜活的女子，让我有趣点，我想要皇子傍身，就去讨皇上欢心。
    可是太后却要惩罚我，天寒地冻的，让我跪在寿缘宫外，说我没有做好本分，皇上，我何错之有？”
    泪珠滚滚而下，从那光洁精致的脸上落下。
    “人人都以为，我这皇后金贵无比，有谁知道，我只是空有虚名，活得却不如宫中的一只花瓶，一只狸猫。
    它们还能被人抱在怀里肆意疼爱，而我每日精心装扮，维持着贤淑大度，端坐在凤仪宫里，心里却像是孤魂野鬼，漂泊无依。
    我终日盼着皇上来，可等过了白天和黑夜，也不见皇上一面，皇上你说我可怜不可怜？”
    “郑氏，我给了你天下最尊贵的位置，你不知足，伤春悲秋，自寻烦恼，终酿成大错。
    其情可悯，其罪当诛！
    不是朕狠心，而是你太蠢，你不知道皇儿对朕多重要吗，你还拿他撒气？”
    “是，是我蠢。”
    她又跪行了几步，泪痕满面地扯住他的一片衣角，“求皇上饶恕郑家，臣妾愿意自戗，向逸儿赔罪，向天下人谢罪，求皇上放过郑家！“
    “如今，朕是恨你入骨，哪能这样便宜你？”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神情已是坚决，“郑氏失德，废黜后位。即日起，搬离风仪宫，移居北凌宫，听侯发落。”
    她急急额头点地，“求求你，放过郑家，臣妾一人做错了事，甘愿领罚，可郑家对皇上忠心一片，求皇上......”
    薄纪宇却是一句话没再说，转身就大步离开，郑显娥拼命伸手想捞住他的一片衣角，却是徒劳。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了。
    第二日早朝，他宣布了郑皇后失德，残害皇子的事。
    众臣皆惊，想不到以诗书礼仪传家的郑家，会出来这样一位狠毒的女人。不过郑家向来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这几个月有些高调了。
    众臣还是为郑家求了情。包括邹山，郑皇后不是故意想着害死大皇子的，可能真的是想给陈淑妃一点惩戒而已。
    这让薄纪宇想起，这件事的起因就是陈淑妃在宫中飞扬跋扈，才给大皇子招来横祸，他心中满是厌烦，一气之下，也降了陈淑妃的位份。
    把她从四大妃行列，褫夺了淑妃封号，降为了普通妃位， 陈妃。
    郑家因从龙有功，又没有什么大错，在众臣的求情下，得到了赦免。没把郑家砍了，或是流放，就是他怕被人诟病薄情寡义，从而失了民心。
    可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郑家人，原先有官位的人都被罢了官，这已是薄纪宇最大的宽容了。
    郑家这样的诗礼大家，一朝殒落，让人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