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里走，还有一扇门，祝问善知道这扇门之后是平时临时关押重刑犯的地方，门边上站着两个警察，他们认识顾队，见到他就和他点点头打招呼。
顾队道：“麻烦开个门。”
那两人看了眼顾帼身后的祝问善，但没问什么，就把门打开了。
祝问善安安静静地跟在顾帼后边进去了。
一进门，她就听到了一些痛苦的呻吟声，隐隐约约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像是压抑着、又像是无力喊疼。
门很快就被关上了，像是防备着什么。
里边很暗，每一个房间里都没有开灯，只有走廊的天花板上每隔几米亮着一盏要亮不亮的黄色灯泡。祝问善目不转睛地透过并不明亮的灯光、铁栅栏组成的门的空隙，勉强看着房间里的一切。
但是房间里的人好像都躺在床上了，看不清具体模样。
祝问善正疑惑着，忽然前方的门上扑过来一个人，“kuanla”的一声吓了她一跳，等她回过神来看清那人的模样……
又吓了第二跳。
只见这个男人眼睛像是凸眼金鱼一般，一对暴涨的眼球比寻常人大了两倍，但他的眼眶还是寻常人的大小，这就导致了三分之二的眼球都掉在了眼眶外边，随着他的动作，眼球还能摇晃起来。
祝问善：我靠？？
她真是第一次见到长得这么奇怪的人。
“放我出去……”那人努力把自己的头往栏杆里塞，那双眼球转过去看看顾帼、又转过来看祝问善，“求求你……”
祝问善下意识往远离门的方向走了两步，她贴近顾帼，小声地问：“这、他……他是感染者？”
顾帼的眼神从头到尾都没有分过一个给那个男人，现在听到她问了，也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不清楚。”
祝问善：。
真的假的？
“放我出去……”
【救救我……】
祝问善回过头，那个突眼男人骨瘦如柴的手臂从间隙之中伸出来，无力地朝她求救。
她打了个寒颤，回过头跟上了几步外的顾帼。
越往里走，呻吟声就越多越杂，但也更轻更隐晦，像是垂死之人脱力的挣扎和下意识的喘息。
祝问善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她感受着身体的颤抖和发冷，发现“我”是害怕的、心惊的，有一种莫名的恐慌在她的大脑里徘徊纠缠；但回到祝问善本人的思想，她一直牢牢记得这些是假的，所以自然而然地觉得所有负面的情绪都来自于幻境的设定。
这样对抗的两股思绪，让她有些混沌。
不过还好……
“这里就有你要找的人。”顾帼停在一间很里面的拘留室门口，回头看向有些走神的祝问善，“你不能进去。”
祝问善动了动身侧的手指：“哦，那我叫冯姨出来。”
顾帼便没说话了。
祝问善慢吞吞地挪到门口，透过一道道栅栏的空隙，朝里边喊了两声：“冯姨、冯姨！”
里边没有人应答，但祝问善耳力好，听到有稀稀疏疏的、还有床板嘎吱的声音，说明有人在动弹，她瞪大眼睛，企图从昏暗的屋内看到些什么。
“冯姨！我是问善——”
“咚”的一声，祝问善看见有一个蜷曲的身影从床上摔了下来，她愣了愣，忽然见那个摔倒地上的人影抽动了一下，开始一步一步地、朝她的方向爬过来。
祝问善一时间哑了嗓子，她心想，这个连走的力气都没有的人，该不会是……冯姨吧？
顾帼就站在她边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在地上爬的人，刚刚皱起的眉头似乎因为皱累了，不知何时已经散开。
祝问善不知道算是专注还是出神地看着那个比起人、更像毛毛虫的身影，等她爬过来的时间好漫长，她似乎应该做些什么，但确实什么都做不了，可是就这么盯着她前行的模样，也像是一种罪过。
那人爬近了，近到可以让走廊上的灯光照亮她、从而让祝问善看清她的模样——
一张萎缩的脸，像是失去了所有血肉和水分，只留一层干枯的皮皱在一起，分不清嘴唇和脸颊；她的脖子像是深冬被冻干了的枯树皮，诡异的纹理让祝问善一瞬间头皮发麻，她露在衣服外边的胳膊和脚踝，无一不是这样的惨状。
可是她的眼睛……是冯姨的眼睛。
祝问善张了张嘴，贴着门看她：“冯姨……”
“问、问善……”
冯姨努力仰着头看她：“小雨……救救他们……”
祝问善：“冯姨，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冯姨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她穿着和那天抓她们进去的警察一样的制服……因为祝问善的原因，她对这套制服也感到亲切和信任。此时此刻，她甚至无法去责怪谁，只能悲叹命运的捉弄。
祝问善看她不说话，便提高了点音量：“冯姨……我会救你出去的。”
冯姨苦笑了一下，声音很虚：“我这样……出去还有什么意义呢？问善，你救救……小雨他们……”
祝问善胡乱地想这些小雨小云的是谁啊，不过是冯姨前两年捡来的小孩，过年还要找她要压岁钱，她管他们做什么……只是看到冯姨这样，她这副身体实在难受得紧。
“冯姨，你等我……”
“问善……”冯姨却摇摇头，声音越来越吃力，“如果可以，你、你就让我这样死了吧……我人不人、鬼不鬼的，也不想活了……你去救救……小雨他们……冯姨求你了……”
祝问善的手贴着铁门，感受道刺骨的冰冷，她感到有眼泪流下来，鼻尖酸涩难忍：“……冯姨，我不会让你死的，你等我。”
她咬了咬牙，移开视线转过身，冷淡地看向顾帼：“你要带我去哪？”
顾帼瞥了眼拘留室内，朝她点了下头：“跟我来。”
祝问善抬着脚跟着他走了几米，这才说：“我不去看什么小雨。”
顾帼顿了顿，微微侧头：“他们大概率已经死了。”
“……哦。”
祝问善跟着顾帼拐了几道弯，她刻意记得路，发现顾帼在跟她绕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