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奶奶长长地叹了口气，点了下头，然后就一直垂着脑袋，没有抬起来：
“福来死得早，去时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我们怕他路上孤单，正好我老家那里有出名的鬼媒人，我和老杨就商量着，给他找一个岁数差不多的，路上作伴，到了下边也不孤单……”
“但、但是！”她强调道，“我们找的也是死了的女娃娃，绝对没有做害人命的事！她、她和福来结婚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有几天了！”
“哼，死了又怎么样？”胡姝予连连冷笑，“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没做错，那为什么刚刚问的时候一直说不认识？”
陈奶奶声音小了点：“你们说你们是警察……而且我知道这个冥婚是犯法的，那当然要说不认识了。后来那鬼跑出来，一看就是要找我们，我还哪敢改口啊……”
她似乎非常不解和无辜：“而且我们买她做媳妇也是花了钱的，要找就找卖她的父母，找我们做什么啊！？”
这时候，不知何时坐在床上的祝问善笑了一声：“奶奶，现在连买衣服都是预售的了，你知道什么叫预售吗？”
她站了起来，手上拿着那个遗照的相框：“预售就是，顾客先下单，商家再去工厂里做。这样可以避免囤货的压力，让前期的成本投入尽可能得到回收……连一件衣服都是如此，更何况是一条人命呢？”
“你不会真的觉得……有那么一个女孩，正好符合你们的条件，又正好在你儿子死了之后你们要找媳妇的那两天……就这么正好地死了吧？”
陈奶奶被她说得倒吸了口冷气，她似乎明白什么，但嘴上还是嚷嚷道：“就是这么正好不行吗？而且男未婚女未嫁的，就算死了，结个婚怎么了？她来陪我儿子，难道我儿子不也陪着她？”
祝问善唇角微扬：“如果是结婚，那为什么你要说买呢？不应该是男方出彩礼，女方出嫁妆？所以你收他们钱了吗？”
“这……”陈奶奶似乎没想过这茬，脸上的表情很是诧异，她胡乱道，“冥婚都是这样的，男方出钱买媳妇，都是这样的……”
“老人家，”江初韫看向陈奶奶，神色很冷，“如果是正常死亡或是意外死亡，很少会有因执念或是怨气不能入轮回的情况，即使被结了冥婚也是如此。所以……”
江初韫的目光穿过陈奶奶，看向挤在朴寻雀边上的林翔飞，平静道：
“你的儿子虽然意外死亡、还被你们结了冥婚，却依旧可以进入轮回投胎转世，而张小姐却因为一纸婚姻被困在他的身边，不知何时才能解开执念、重入轮回。”
解开执念的方式其实很多。
把林翔飞杀了是一种。
和他做一世人鬼夫妻也是一种。
总要找个办法做了，才能了解这份被迫而结的缘分。
陈奶奶似乎有点没听懂江初韫的话，愣愣地问：“你、你是什么意思？”
“奶奶，”祝问善抢先回答，“他的意思是，那个男人就是你儿子的投胎转世，到现在还被张小姐缠着呢。”
儿子的投胎转世？
儿子！？
陈奶奶猛然睁大了双眼，整个眼球似乎都要被她挤出来，她顺着祝问善手指的方向，看到了那个缩在墙角边，满脸震惊的年轻男人，她觉得自己整个人如五雷轰顶般，被劈死了后又活了过来，朝着那个男人吐出一句：
“儿、儿子……”
林翔飞：？？
林翔飞：！！
靠，他嘞个大逗！！
“你、你别乱喊啊！”林翔飞看着步步逼近的陈奶奶，不断地想要后退，可惜他的背后就是门，他按了按门把手，还是打不开，林翔飞欲哭无泪，“我不是你儿子！！”
“她说你是我儿子的转世……”陈奶奶似乎都忘了后边还在被张小姐附身的老伴，满心满眼只有林翔飞，脸上居然还露出了一点笑容，“你是福来，就是我的儿子……”
林翔飞使劲儿摇头：“我不是福来！我有自己的爸妈！！”
眼见人要到眼前了，他连忙绕开陈奶奶，踩着床跑到了江初韫的边上，哭哭啼啼道：“江警官，我不是他儿子，你和她说啊！”
陈奶奶迟钝地转身，想要继续去追他：“我的儿子……”
祝问善觉得这场景实在好笑，但笑出来好像有些不合适，她便将遗照遮住自己的脸，只余下双肩在隐隐发抖。
眼看着陈奶奶逼近了，林翔飞大哭：“江警官！！！”
江初韫微叹了口气，着实无奈地帮他解释：“老人家，你和你儿子的缘分在他的前世已尽，就算林先生是杨福来的投胎转世，他现在与你也毫无瓜葛。如果非要说有些关系……”
他转头看向呆呆坐在玻璃上的“杨爷爷”，沉声道：“那便是你上辈子强加给杨福来孽缘，跟随他来到了现世，很显然，已经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陈奶奶恍然回过神，才想起来现在不是感天动地的认亲环节，而是有一个女鬼要来找他们说理，她老伴的一条老命尚且危在旦夕呢。
“我、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陈奶奶苍老的脸上浮现孩童犯错后无辜茫然的无措，“我当时只是想为你好……”
林翔飞宛如跳脚的猴子：“不是我！我不是福来！”
“他们说你一个人走会很孤单的！爸爸妈妈放心不下你啊……”陈奶奶瞧着干枯的眼睛又泛出了泪水，“如果不是还要养你的姐姐，我早就随你一起去了！我的福来……”
“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你们的儿子！！”林翔飞不管她说什么，但一听到她说那个“你”字就整个人发麻，一股无法言说的恼意在他心里腾升，他大喊道，“我的妈妈叫方夏，我爸爸是林志成，我和你们两个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陈奶奶不愿接受他的说辞，自顾自地嘟囔：“你走了以后，妈妈每天都好想你，如果你没死，你应该和你姐姐一样，娶妻生子，说不定都有两个娃了……”
林翔飞躲到江警官的身后，浑身发抖：“江警官，她她她是不是神经病啊……”
胡姝予站在边上，精致的小脸皱在一起，她瞧着陈奶奶看林翔飞的眼色，忽然觉得她比张小姐恐怖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