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一位职员手中拿着资料，朝苏妍说道：
“苏总，最近有一批新的项目，您看…”
“出去，别烦我。”
苏妍面无表情的看着桌面，表情依旧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那职员脸上闪过些许惊异，似乎被吓了一跳，步伐一顿，但又咬了咬牙，并未转身离开而是继续说道：“苏总，这次的项目很重要，您…”
“我之后会处理，但现在，你要是不想丢工作的话，就给我出去。”
苏妍态度比往常还要冰冷。
如果平常只是让人害怕，那现在就已经是到了无法接触的地步了。
职员见状，也就只能点点头，把资料放好后识相的离开了。
门被关上，一切又重回平静，苏妍躺在靠椅上捂着自己的眼睛，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下可麻烦了。
结果还是被发现了。
原本说等到时机成熟过后再跟洛芸说清楚这件事的，没想到今天误打误撞让她给进去了。
照她那敏感的性子，也不知道会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总而言之，还是先回去，好好安抚一下她的心情才是。
至于工作…
倒是没那么重要了。
把东西放好，苏妍便火急火燎的离开了办公室。
那速度，让门卫都忍不住有些惊讶。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苏总今天下班居然这么早！”
“下班早不是很正常么？谁也不想加班吧，就算是老总，也不想天天呆在公司里吧。”
“你来得晚，不知道也不怪你，我们boss可是个加班狂魔，以前从来没见她这么早离开过，我估摸着啊，肯定是有了大生意。”
“不见得，要我说，我觉得是家事。”
正在一大一小两个门卫聊天的时候，又有一位叼着烟，穿着制服的老大爷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
那大爷看了一眼稍大一点的门卫，笑道：“你这就是消息不灵通，加班那都是之前的事情了，几个月前开始苏大妹子就没怎么加班了，前些时间还一直在外面旅游，都没回过公司呢，要我说，绝对是恋爱了。”
“怎么可能，就苏总那种女强人，谁把持得住啊，世界上就没人比她更优秀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门卫摆手否认道。
他才不相信有人能够搞定自家老板那种人呢。
老大爷呵呵一笑，说：“也没说一定就是男人啊。”
“同性恋啊？噫…”门卫下意识的露出了些许鄙夷的目光。
但想想自家老板的成就，又想了想自家老板那总是穿着男士制服的干练外表：“额…好像，也不是很难理解。”
“哈哈哈。”老大爷神秘的笑了笑，他看着苏妍远去的方向喃喃道，“就现在这个情况，恐怕这两个人，是和不了好咯。”
说罢，烟一弹丢在地上，他看着两个门卫，说了一句：“好好上班，别搁这儿摸鱼了。”
说罢，便双手揣兜，摇摇晃晃的离开了。
那稍大一点的门卫还在思考着自家老板性取向的问题，压根没注意到老大爷的离开，直到新人的声音传入耳中他才反应过来。
“老大，刚刚那大爷是谁啊，是老前辈么？”
“那老大爷？你连那老大爷你都不知道，你这一个月到底是怎么上班的啊，那老大爷分明就是…”门卫正要说出老大爷的名字，突然就像是宕机了，一般脑海里面怎么也回忆不起那人的姓名。
“那个人，那个人不就是…不就是……”
“等等…”
门卫突然愣了一下。
“我们公司有这号人吗？”
……
苏妍坐在车上看着窗外的景色唰唰的往后退。
她很少做错误的决策。
不然的话，也不可能带着苏家发展到这个样子。
但这一次，算是她做错了。
果然还是该早点和洛芸说清楚的。
换做是她，要是发现爱人过去的朋友里有一个人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也一定会胡思乱想吧？
不…
她的话，可能会调查的更清楚一些，最后再摊牌。
如果对方爱着自己，那一切都好说。
如果对方爱着的只是过去的亡灵，那她一定会想尽各种办法，去让爱人的眼睛里只留有她，而不是别人。
如果连这个都失败了的话，那就放弃。
这才是她的性子。
她其实明白洛芸需要什么回答，也明白洛芸求的只是个安心。
只要回答一个稍微好听一点的话，肯定也就没有现在这些事儿了。
但，她不想骗洛芸。
越是关心的人，越是做不到这一点。
她真的没有去思考过这个事情，或者说无法去理解这件事情。
所以她必须去弄清楚一件事——
自己…
到底是怎么“爱”上洛芸的呢？
她拿出手机，点开相册。
在屏蔽相册中，有一张隐藏很深的照片。
若是洛芸在场的话，她一定会认出这张照片正是放在那房间里的合照。
苏妍看着上面和洛芸长得极其相似的人儿，一时间脸上竟出现了一丝戏谑的微笑。
你还真是不放过我啊，朱白。
苏妍叹了口气，继续看向窗外。
说忘记朱白了倒也是假的，那是她唯一的错，也是她最后悔的一件事。
但，这么多年了。
其实…执念，早就消失了吧？
世界上相似的人总不会少。
既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也有性格一模一样的。
甚至在某些人的干预下，能找到以假乱真的人。
但冒牌货，终究是冒牌货。
自己不会因为当年的经历喜欢上朱白，也不会因为愧疚喜欢上一个和她相同的人。
故人已逝，就不必再继续追忆。
喜欢上洛芸，是因为她长得像朱白么？
苏妍这么问向自己。
似乎是这样？
从陌生人的角度来看，样貌也好，性格也好，洛芸是自然的和朱白很相似。
是没有伪装的，真实的相似。
苏妍这么想道。
不不不…
要是用这个理由的话，那个笨蛋会更伤心吧？被人当成影子什么的。
而且对朱白来说也算是一种侮辱。
毕竟她很清楚。
除了长得有点像以外，她们俩，根本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朱白是太阳。
一直都是那么耀眼，一直都散发着光明。
直到死的那天，她也是那样平静的面对死亡的同时还要鼓励自己坚持下去。
但是，洛芸不一样。
或许，也是相处的时间比较久了。
尽管还有很多事情她看不透，但，苏妍能够清楚的认知到洛芸的本质。
她是只受过伤的野猫。
警惕，自卑，胆小。
尽管表现的很是凶猛，很是自信，又很是活泼。
但她不过是个敏感的人。
没有看上去那么坚强，也没有看上去那么大大咧咧。
是会在背地里痛哭的那种类型吧。
哭完了，又要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强笑着面对一切。
苏妍摇了摇头。
是的。
她跟朱白完全不一样。
是一个敏感且麻烦的人。
不仅不会让人省心，还会给人添麻烦。
当初，把洛芸留在身边，不过只是心血来潮而已。
一个乍一看和死去老友很像的人在犯了错过后，不仅没有悔改，反而是义正言辞的跟自己怼了起来。
多有趣的一件事儿啊？
所以，她把洛芸留了一下来。
当做宠物一样，逗弄逗弄，给自己无聊的人生增添一点趣味。
洛芸也的确足够有趣。
明明是个女生，却表现的那么害羞。
明明把柄还在她手里，却时不时的又要表现得很嚣张。
明明他们俩的关系起初很差，却又忽的会让人觉得她想要依赖自己。
这些矛盾，无一不是趣味。
所以苏妍在她身上多花了些时间。
她那时其实都想好了，等到一切结束了，无聊了过后，打发她一笔钱，起码让她过一个衣食无忧，一辈子不愁吃穿的好日子。
就当做是让她快乐的报酬了。
可苏妍没想到，那时洛芸说的戏言是真的。
洛芸真的在考虑着还钱。
那个生活在最底层的小家伙，连饭都吃不饱，生活也一团糟，却又非要把尊严看的很重。
而且，洛芸也真的很有才华。
在她听来，或许那些歌，唱的算不上顶尖，但每一首歌其中饱含的感情，使歌技无法改变的。
就算再厉害的人，无法把感情注入其中，就没有办法达到她的高度。
她的歌，真的让人很能共鸣。
以至于让自己都吃醋了。
明明已经是自己的东西了，居然，还有喜欢的人？
苏妍无法接受。
所以她去找了那个败类，也更加了解洛芸的愚蠢了。
那场饭局，实际上就是她为了缝补洛芸伤口所设下的局。
一切都很成功，那个男的被她搞掉了，洛芸也看清楚了现实，按道理来说，伤口应该已经缝合好了才是。
但她很清楚。
洛芸心中的那些东西，一点也没有消失。
或许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自己开始对她的态度转换了吧？但应该也不算是恋爱吧。
只是不再是把她当做宠物，而是好奇的想要了解她。
不然她也不会邀请洛芸跳舞。
只是，那时洛芸的被动和胆小却像是一把水刀，柔软的刺进了她的胸口里。
为什么…
在这个大出风头的好机会，洛芸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笑意？直到结束，还只不过是被动的傻愣在原地。
简直就像提线木偶一样。
让她的心情，都有些低沉了。
尽管后面，洛芸还是笑了出来，笑得很自然，但自己却也因此更关注她了。
难道是在那个时候喜欢上洛芸的？
苏妍这么想。
但，她又摇了摇头。
应该不是。
那个时候，自己只是对洛芸更关注更关心了一些吧。
应该还不是恋爱。
再然后……
就是那场意外了吧。
苏妍摇了摇头。
那是她第二次，因为自己的原因，让身边的人遭受到威胁了。
她不能接受相同的错误再次发生在自己眼前，更何况，洛芸本就是无辜的，是被她牵连的。
所以，她去救她了。
尽管中了枪，可自己没有失败，而是成功避免了第二次犯错。
那个时候，她真的很开心。
开心到，忍不住想哭。
尽管她很久没哭过了。
再然后就是修养。
修养的时候，是洛芸在照顾她。
每天什么都不做，就只是陪在她身边，虽然最开始笨拙也有些反应迟钝，但是从早到晚，她都在那里陪着自己。
慢慢的她变得熟练起来了，也变得利索起来了。
那段时间虽然什么也做不了。
但却意外的闲暇。
就算用一些很明显的谎言，洛芸也会相信，相信了过后，自己便能占点便宜，看到一些有趣的反应。
其乐融融。
再再之后，伤病好了，就是又过了一些平凡的事情，然后就到了说清楚的时候。
那场告白，是她早就计划好的。
但是满门心思全放在这上面了，如今回想来，连自己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放的这么重都忘了。
到底为什么呢？
苏妍看着窗外飞驰而走的车流行人，心中愈发迷茫了。
感觉跟自然而然似的。
这不完全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吗？
啊……
想要找到这个答案，可真难啊。
也没个人可以商量。
苏妍突然在想自己父母要是在的话，说不定还能问问他们。
可惜，就和朱白一样。
曾经关系还不错的人们，早就离去了。
只留下她一个人。
“大小姐，如果感情上有什么纠结的，最好说出口会比较好，这样才更方便两个人在一起，一个人憋着可不行。”
沉默许久的老李突然开口了。
他一直在注意着苏妍的表情。
那种表情，他可熟悉了，自己以前在纠结恋爱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肯定，是和洛小姐之前有什么矛盾了吧？
大小姐是好人，虽然古怪了点，也不太好相处，但是老李很清楚，再怎么样天才，她也不过二十四岁而已。
有些事情，她肯定也找不到答案的。
苏妍突然愣了一下。
自己这个逗比司机，居然开始教育起她来了。
他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跟他说这些也没什么作用。
不过…
反正也没什么人商量，就当是换一种思路吧。
“老李，你说，爱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形成的呢？究竟要因为什么事情才会一下子突然爱上对方呢？”苏妍问。
她其实倒也没有指望获得什么好答案，毕竟这种东西太抽象了，连她都不了解，这种平凡人又懂些什么呢？
但老李的话，却一下子，让人豁然开朗了。
“您说的是一见钟情吧？”老李看着路，眼神中带着些许怀念，“其实我不觉得人有一见钟情这种东西。”
“虽然那些文章里小说里总是会提到一下子就被什么人所吸引，但，就我个人而言，我和我老婆是日积月累产生感情的。”
“最初认识的契机，只不过是街边上帮忙收拾了一下撞翻的书，后面巧合的发现是同班同学。”
“接着就是一起读书，一起聊天，一起吃饭，一起吵吵闹闹，我从未觉得她多漂亮，甚至那时觉得她有点烦，因为她很矫情，我不喜欢矫情的人，甚至很讨厌那种人。”
“那时还是高中生的我，真特别期待能够遇见一个漂亮的知性的美丽女孩做我的女朋友，您也别笑，这是我们那个年代，男生最好的憧憬，至于我老婆，我从来没有关心过她。”
“直到毕业的那天，当我意识到，再也没办法和她吵吵闹闹了，再也没办法和她骂别班傻逼的时候，我才知道，她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所以我就向她表白了，她同意了，变成了我的女朋友，最后变成了我的老婆。”
“您瞧，我和她之前，从来就没有什么一见钟情，也从来没有什么被她吸引的地方，一切都是水到渠成而已，是日积月累留下来的情漾。”
“在相处的时候，每一个部分都不会作为爱的条件，但在连起来过后，每一个部分却又都是爱本身。”
“你说呢？”
老李的话，结束了。
那一瞬间，苏妍明白了。
她为什么会喜欢上洛芸。
古灵精怪，总是能让人感到开心。
所以喜欢。
有自尊，总是会反抗。
所以喜欢。
对认定的人很耐心，很温柔，身边的人受伤的时候，会无时不刻在一旁照料。
所以喜欢。
内心自卑，痛苦，但却总是自我消化，尽可能的不给别人找麻烦。
所以喜欢。
爱她。
所以…喜欢。
至于样貌？
或许也有一部分原因。
但，这个可能是最弱的点了。
每一个部分都不能作为最重要的点，但每一个部分却又暗自化为引力，把她的心吸引了过去。
真蠢啊…自己。
连这点事都搞不清楚。
连这么明显的东西都回答不了。
自己…
不是从一开始，就喜欢上洛芸了么？
而早就喜欢上洛芸的她，却给不出一个明确的答案，却把过去隐藏起来，让自己的爱人担忧。
“老李，我突然意识到了，我真的在恋爱这方面，比你还蠢，谢谢你，让我搞清楚这一切。”
苏妍忍不住感慨道。
额…
这算是感谢么？
虽然有点儿奇怪。
但见到苏妍的心情变好了，老李也开心了。
“大小姐，能帮您能弄清楚就好，您对我们下面的人很好，您有困难，我们也肯定会帮您的，所以谢谢什么的就没必要了！”
老李笑着说。
苏妍不可置否的摇摇头。
既然搞清楚了这一切。
那，就不再需要迷茫了。
“老李，加速吧，我要马上赶回去，慢一秒都不行。”
我要亲口告诉那个蠢货，自己有多爱她。
苏妍在心中补充道。
“是！”老李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