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面意思，重启大阵需要完全献祭清心门秘术修炼出的清心仙体，我回不来了。”
秋水的脸色无比平静，似乎不是在谈论自己的生死，只是在说一件平凡的小事。
陈佳悦眼神一阵暗淡，她刚才在听秋水讲述的时候就猜到了重启封印必然会有不小的代价，最有可能的就是重启封印之人的性命。
秋棠猛的一下站起来怒道：“我不同意！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舍弃自己的性命！”
楚煜也忍不住一阵鼻酸道：“宗主，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这是唯一的方法，是当年那位大人物为了防止意外留下的唯一一次修正的机会。”
秋水微笑着摇了摇头，拉着秋棠坐在自己的身边，将她轻轻地抱在了怀里。
楚煜想起他和东海圣子之间那若有若无的联系，心中一动道：“宗主，要不您送我进百花谷，也许我能重启大阵呢。”
陈佳悦面色一变，一脸难以置信地盯着楚煜。
秋水轻笑一声道：“罢了，我看得出少侠颇为不凡，但这件事绝不可能有第二种方式。”
玄心真人知道楚煜的想法，也开口道：“没用的，就算你真的是那个东海圣子的转世身，凭你现在的修为也没任何可能，更何况谁也不能确定当年那位大人物就是那个东海圣子啊。”
楚煜一时语塞，却发现陈佳悦不知何时已经拉住了他的手，用力地握着，骨节都有发白。
看着陈佳悦，楚煜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不想陈佳悦却展颜一笑趴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不会拦你做任何事，但你要是不在了，我也绝不会独活。”
楚煜心中感动，也同样用力握住了陈佳悦。
听了玄心真人的话，楚煜也知道自己有些想当然了，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彻底封印百花谷那个凶灵才是正事。
就算是他愿意慷慨赴死也不见得真有机会。
“好妹妹，你我一奶同胞，又同门学艺，我知道你舍不得，但现在这是唯一救下这个世界的办法了，若我贪生怕死，最终也只能是和这个人间一起毁灭罢了。”
秋水温柔地抚摸着秋棠的头顶，两人的样子像极了平常人家的一对普通姐妹。
秋棠泪眼婆娑地看着姐姐，颤抖着声音道：“让我去吧，我也是清心仙体，我也可以的。”
秋水摇头道：“重启封印的法门你也不会啊。”
“你可以教我，现在就教给我，我一夜之间一定能学会的！”
“傻孩子，你觉得我会这么做吗？”
秋棠趴在姐姐的胸口，忍不住一阵痛哭，她舍不得姐姐赴死，同样的，秋水又怎么可能舍得她赴死。
玉魄看着本门的两个祖师此时就像两个面临分别的普通女孩，也忍不住默默垂泪。
“这是姐姐的疏忽造成的罪孽，用我这条命去还也是应该的。”秋水一边安慰着秋棠，一边透过房间窗户看着百花谷方向的冲天血柱。
“不是的姐姐，当年天地灵气几乎彻底干枯，否则以你的天资，早就踏足上清境界了，那样的话也不会无力制作玉佩了。”
秋棠哭的泣不成声，双手紧紧抓着秋水胸口的衣衫，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来。
秋水拍着妹妹的背脊，又安慰了一阵，抬头对楚煜道：“还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要拜托镇仙殿了。”
楚煜点了点头道：“宗主尽管吩咐。”
“封印重启后，最多能坚持五年时间，凶灵便会再度破坏封印，这个封印将彻底失效，到那时是否能消灭凶灵，拯救天下，就只能托付给你们了。”
秋水面色古井无波，说出的话却如同石破天惊。
“宗主此话当真？”
楚煜心头一阵狂跳，当年清心门老祖太清境大圆满都不能降服住尚未完全觉醒的凶灵。
如今人间修为最顶尖也就是太清境大圆满，如果五年后凶灵再临，一个完全觉醒的凶灵又该怎么才能对付？
陈佳悦想到此节，也一脸凝重地盯着秋水，怀疑自己是否是听错了。
秋棠沉浸在即将失去姐姐的悲伤里，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
玄心真人站在楚煜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眼神中闪烁着一阵阵异样的光芒，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秋水叹息一声道：“自然是真的，我知道镇仙殿是真的为苍生而战，也看得出两位都不是凡俗之辈，未来的一切只能托付给二位了。”
面对这样一个完全不可能完成的托付，楚煜和陈佳悦都有片刻的恍惚。
但也总不能不战而怯，就算绝望，也要拼出一个希望。
“宗主放心，我们必誓死践行。”楚煜和陈佳悦起身对着秋水行了一礼。
秋水点了点头道：“那我就放心了，清心门已经没有了，我师妹和玉魄以后就算是镇仙殿的人了，还请多加照拂。”
这件事她刚才已经嘱托过一次，现在再次提起，显然是对她们十分不舍。
“宗主放心。”
如今事情已经彻底清楚，剩下的就是等秋水休息一夜，明日清晨即赶赴百花谷重启封印。
楚煜和陈佳悦悄悄退出了客房，将时间留给了清心门仅剩的三个人。
……
第二日，清晨，百花谷外二十里。
“宗主请放心，往后一切我等必不负所托。”
楚煜和陈佳悦从未亲眼看着一个人慨然赴死，此时心中都是感慨万千，可身后还有千千万万无辜的大秦子民，也由不得他们选择。
秋棠虽然不像昨日身形不稳难以站立，但整个人的精神却似乎更加的萎靡，两个眼睛红肿的桃子一样，显然昨夜一直都在哭泣中度过。
“姐姐，下一世一定记得换我来做姐姐，换我来保护你。”
尽管已经被迫接受了现实，但秋棠的声音依然止不住的哽咽。
玉魄的修为尚显不足，今日留在了雍州城中，并没有一起前来，但也可以想想她的悲痛。
秋水此时是几人中情绪最为稳定的一个，甚至秀美的脸庞上还带着浅浅的微笑，仿佛这一趟并不是赴死，而是赶赴一场美好的约。
百花谷方向的情形较昨日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遍布于群山上方的乌云此时已经汇聚成了一张巨大的恶魔面庞，看上去十分渗人。
尽管相隔二十余里，在场的几人依然被空气中的阵阵威压逼的有些喘不过气。
狂风中，秋水面对着百花谷的方向傲然而立，身上穿着清心门弟子入门时一套最为普通的绿色弟子裙。
纱裙的衣带在狂风中上下翻飞，她的一头黑发也在脑后畅快飞舞，但她整个人岿然不动，柔弱的身躯宛如高山一般不可撼动。
“秋棠，今日之后，世间再无清心门，你和玉魄也不必继续背负这横跨万年的重担，但愿日后能彻底实现你们悬壶济苍生的夙愿！”
秋水的声音十分轻柔，但言语间却似有万钧之重。
话音落下，秋水的身上渐渐蒙上了一层柔和的白色光芒，口中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清啸，柔弱的身影撕开狂风，逼退漫天走石飞沙朝着百花谷飞去。
与远处那通天接地的血色光柱以及覆盖了群山的乌云相比，她的背影渺小的如同一颗砂砾。
可此时那个背影落在楚煜等人的眼里，却仿佛超过了开天辟地的巨人。
秋棠双腿一曲跪倒在地，盈盈下拜，口中高声颂道：“恭送清心门七十七代掌门人！”
楚煜和陈佳悦同样躬身行礼，向着那个看似柔弱，实则无比伟岸的女子送上了最为真挚的敬意。
秋水飞行的速度奇快，眨眼间就已经看不清身形，只能远远地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白色光点。那个微弱的光点冲进漫天血光中，连一个涟漪都未曾溅起，就被彻底吞没。
“清心仙体，献祭光明，封印！开！”
须臾之间，整个天地间都响起了秋水清冷的声音。
秋棠跪伏在地的身形止不住的一阵颤抖，她知道那是她的姐姐在这世上留下的最后一抹绝唱。
东方天际，朝阳彻底跳出了地平线，将漫天金辉柔和地铺满了整个人间。
几乎是在同时，百花谷方向通天接地的血色光柱中忽然爆发出一片耀眼的白色光芒，只一瞬间光芒扩散将那道树立在天地间的血色光柱切成了两半。
这一瞬间，白色光芒的亮度到达了顶峰，连天际的太阳都变得黯然失色。
恍惚间，几人都看到百花谷方向，通天白光中一个身穿绿色衣裙的女子手捏法诀，长发飞舞，浑身沐浴在白光中，圣洁如九天仙子。
“咚……”
一阵悠扬的钟声响彻天地，百花谷中一道道玄奥无比的铭文突然亮起，散发出一道道温润的光柱射入天际的乌云之中。
乌云化成的恶魔巨脸露出一阵痛苦的神色，凄厉的吼叫传遍天上地下，听的人头皮发麻。
此时那道血色光柱已经变得十分暗淡，仿佛随时都要彻底消散。
一道道血红色的光影自天际那张恶魔的巨脸上不断渗出，化作一个个凄厉惨叫的血红色人影。
大地此时忽然毫无预兆的开始剧烈抖动，恶魔巨脸上足足上百个血红色小人挣脱了束缚朝着四面八方逃散开来。
“就是现在！杀！”
秋棠已经从地上站起，一只手捏着一把闪耀着绿色光芒的纸伞，面色无比庄严。
楚煜和陈佳悦也没有丝毫耽搁，天焱龙枪和冰焰仙剑同时亮起璀璨的光芒冲入天际。
血红色人影逃散的方向太过分散，三人没法一直站在原地狩猎，只能飞身而起各自为战，四处追击逃散的凶灵之力。
好在这些趁机逃窜的凶灵之力实力都不算太强，并没有给三人造成太大的压力。
秋水以命为媒封印凶灵，楚煜几人自然不敢让她的付出白白浪费，三人都拿出了十二分的本事将逃散的凶灵之力扼杀在了百花谷方圆二十里以内。
就在最后一丝凶灵之力在冰焰仙剑下化为虚无时，百花谷方向也已进入了尾声。
百花谷中数百个铭文散发出阵阵威压，一道莹白色的光柱冲天而起，直接将天空中凝聚的恶魔巨脸彻底击散，乌云后清澈的蓝天渐渐露出了真容。
成千上万道凄厉的嘶吼声响彻天地，震得人耳膜一阵升腾，想到这些惨叫声原本也都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几人心中都是一阵怅然。
随着大地一阵剧烈的摇晃，漫天白光汇拢，将天际飘散的血光乌云彻底拉入了百花谷深处，一切渐渐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剩下满目疮痍还在诠释着适才的惊变。
秋棠望着百花谷，眼眶中泪水横流。
楚煜心中也是万分悲怆，想到未来还要面临的一切，顿觉心中仿佛压了一座大山。
此时飘飞在空中的陈佳悦眉头忽然一皱，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整个人径直坠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