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书法碾压老书家,云山再遇时志银
作者:江宁织造   云山遥最新章节     
    大厅的吵闹声,惊动了书协常驻工作人员,大家见是精彩的“斗法”大赛,有人回去拿来了相机,有的则提来贵重的摄像机。前头的比赛已然拍不到,但是可以拍字。
    再说‘闹事’的老书家们,仍有人不服云山。一个打扮得跟海外侨胞似的白皮鞋老者解下红围巾,摘下蛤蟆镜,也不说话,上前撸笔就是一通狂草:李白的《将进酒》,龙飞凤舞,藤缠葛绕。书罢,助手上前钤印扣章,那气场派头,但凡世面见得少点儿的人都得被唬住,不过这样的场面拍到摄像机里,就非常和谐,特别出彩。果然有人拍手叫好,而镜头也适时地转了过去。
    《将进酒》是书家爱写的诗篇,谪仙人的诗有特别的韵律,即使是拿来书写,节奏也令书家兴奋。这首长诗云山小时候练得多,年龄渐长后就更爱写平淡冲和的文章了,不过这不妨碍他水平的发挥。
    衡量草书水平高下的一个重要标准,在于书家完成一篇作品需蘸墨的次数。《将进酒》全诗共176个字,大师级的书家一气呵成,这个‘一气呵成’大概要蘸墨二十次,通篇笔锋不散,无枯笔、涩笔及飞白;水平一般的书家大概要蘸四十次,一笔四五个字左右。蘸四十次以上的就称不上书家了。
    云山刚才数过,此人通篇蘸墨三十四次,出现墨团二个、枯笔二次,飞白三次,他其实只能算二等书家,不知这是否跟年龄大和天气冷有关。
    云山一点也没有掉以轻心,他深吸气、饱蘸墨,气运丹田,支肘悬腕;以气御笔,不疾不徐,笔划如犁,节奏如歌。摄像员的镜头则一直跟着他的笔尖。写毕,共蘸墨十九次,通篇笔锋未散,并无一处枯、涩、飞;字迹圆润,格调高华。拍照师傅率先鼓起掌来,然后竟有二位老者也跟着拍了几下,在其他老人的目光里才意识到站错了立场,尴尬住手。
    云山写得兴奋,这次也不待有人站出来,自己拈过一张半米宽的长幅,凝神闭目,运气良久,才拈管挥毫,‘永和九年......’开始了兰亭集序的书写,书不到百字,大厅里已鸦雀无声;再数十字,有几位开始跟读起来;到最后,几乎所有人都开始诵读。摄像师傅还挺专业,开始将镜头频频扫向众人的脸,直至最后十字,镜头才回到云山的笔尖......
    老书家们默默地走了。是呀,有时不服老是不行的,江山代有才人出,关键时候要相信年轻人能靠得住。一场闹剧,给省协大厅留下四幅经典作品,后来成了‘镇协’之宝。后来书协主席下令,录像先不要外传,怕影响内部团结。吴教授则下令,他要亲自保管录像,这是珍贵的记录资料,是书协前所未有的高光时刻。当然,这是后话。
    在激动中缓过劲来的吴教授,终于想起问云山来找他何事,云山把来龙去脉跟老师说起,并一块返回金陵大学。
    洪波非常忙,毕竟将到年底,学校的评选活动多,学生的复习任务重。他说找几个人应该问题不大,两天内等他通知,不过人只能在成人教育学院找,毕竟金陵大学统招的高材生目光高远,让她们去做实习营业员有贬低其志向的嫌疑。
    营业员的培训任务不出意外地落在于欣然头上,“世兄,我不要福利了,你把股份给我点吧,多不要,一个点哈,不然我怎么支付王副总的劳务费?”
    “姐,没问题,别说一个点,分你一半都行。”云山松弛地坐在四方旅馆的前台上。
    “讨厌,你就画大饼吧。世兄,王副总是我妈酒店里的经理,是公司的先进个人、服务标兵,你对她一定要尊敬哦,可别以老板自居,明白吗?对了,你那里到处都乱糟糟的,怎么培训啊?”
    “哎呀,对哟,要不在二楼?有玻璃隔着,影响不大。”云山忽略了这个问题。
    “算了,来我家吧,反正我爸妈不怎么回来,家里客厅也够用。还有,你让洪老师再多选几个人,万一有人临时有事的话,也好替换。世兄,昨天的事我可都听说啦,你的作品又涨价了,我得让他们赶紧收回来,再晚可就收不起了,那损失可就大啦。”
    “欣然姐,外头不留几幅?都收回来是不是显得假?”
    “嗯,放心,我有数。诶,世兄,你把事情都派出去了,自己干什么呀?这太不公平了,你得补偿我!晚上来接我吧,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为方便以后体面地行走书坛,云山终于对田黄石下手了,极为奢侈地刻了四个章,名章、闲章、压脚章和一个字号章,他给自己起了个号:云崖山人。吴教授那批宝贝里正好有个民国时期的印章盒,檀香木的,用来装这四个章倒是正好。田黄石还剩下一半,他想给某人留着。
    郑老板的一万块钱在云山兜里还没焐热,便都花出去了,五千给翠花拿去装电话,楼上楼下各一个;又汇了五千给吴月,老家的收货不能停,晚了就不知道是谁的了。囊中又显羞涩的云山现在只想搞钱,大舅那边的新货柜、大舅妈那边的软包装、欣然那边的培训费和作品回收费、新营业员的工资,都等着呢。不过现在他不怎么慌了,他想起了一个人。
    跟满仓、大黄打过招呼,云山用吴教授送他的皮包装起一套民国茶具,还有几条自己这几晚才刻的新玉坠子,去了朝天宫。没错,他要找的是已经发了财的‘小魏’——魏大同。大舅为支持他开店,肯定是向小魏卖了自己的珍藏,而且地摊上的那个老李也说过,一个姓董的和小魏来往颇多。
    朝天宫的市场规模还不大,云山先是走进一个名叫‘魏晋古雅堂’的店里,一个穿着讲究的胖子捻着手串迎了上来,“进来看看,小伙子,喜欢哪一类,古玩?古籍?老木料?我给你介绍介绍?”
    “老板,我买不起这些宝贝。你收不收货呀?”来人并不是小魏,云山想先询询价。
    “什么货?本店只做合法生意,不法的一律免谈。”胖老板收起了笑容。
    “瞧您说哪去了,我看贵店也经营瓷器,所以问问您要不要老茶具。”云山打开皮包,将东西全部露出来给他看。
    云山清楚地看到胖老板眼里闪过一道光,“东西不错,给你个实价,茶具一套五百,坠子一个五十。”胖老板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云山收起皮包连问了三四家店,茶具出价最高的不过八百元,坠子最高就五十。
    从西门正要离开市场时,无意间回头一望,“小魏老物”的店名映进云山眼帘,呵!这个小魏,够低调的!
    走进小魏老物,店里的灯光不亮,东西摆放也不讲究,看样子沿袭的还是在夫子店时的风格。好玉石倒有几块,云山能感应到。
    “老板,收货不?”云山开门见山。
    “生坑的不要,我没空清理,只收熟货。”小魏没有那一惊一乍的表情。
    “老板你看看货,一套民国茶具,四条玉坠。”
    小魏回头趴在皮包上看了两眼,拿放大镜又仔细看了会,“茶具一千二。小魏收起放大镜,盯着云山看了会,“你这坠子材料很特别,刻工也特别,不像手工打磨的,一般人只怕不敢要。虽然我以前也没见过这种玉,但确实不错,这样,一条一千。总共五千二。”
    “魏老板好眼力,成交。”云山有点心疼,这几条坠子是他用机器加手工刻的头一批货,称得上精雕细琢,只卖一千一条,确实可惜了。
    小魏写下银货两讫明细单据,一式两份,云山签字收款,转身匆匆离去。
    那小魏拿字条瞄了眼,又看看云山的背影,总觉得哪个地方似曾相识。
    夫子庙热闹了起来,来来往往的都是运送装修材料的电动三轮。不过现在商业楼的装修速度可就差太多了,后勤办的根本忙不过来。闲时都需要钞票刺激的装修工们如今更喊不动了,你敢叫外面的装修工进场试试,立马有人给你打出去,这块肥肉有狠人看上了。
    这会武德桥一侧也停着辆崭新的电动三轮,一个穿着新大衣、新皮鞋的黑瘦青年悠闲地抽着烟,像是在等人。他不时看向已涂掉门头的‘山月新玉坊’,终于在十二点时,看到了他要见的那个大个子。
    “嗨,兄弟!这边,这边!”黑瘦青年站到三轮车顶,朝大个子不停招手。
    云山把钱和单据交给翠花记账,朝武德桥这边走过来。
    “是你?你怎么在这里,这是发财了吗,伙计?”云山看着上下一身新的小个子。
    “嘿嘿,不敢,我叫时志银,怎么,你的店不打算开了吗?”
    “我叫云山。怎么这么问?”云山讶然。
    “门头咋还涂了呢,不是还没开业呢吗?”时志银笑嘻嘻地问。
    “哦,换个名,有高人指点。找我有事?”
    “找你做生意呀老弟,你可是我的贵人,上回你买我一个碗,接着我就连赢三天,挣了这个数:五千块。老子戒了,不赌了!在黑市又连当了五天二道贩子,除了玉石瓷器给你留着的,我把淘来的东西都卖球了,嘿嘿,发了笔小财。我师父的如意我已经赎回,这两天还得回趟乡下,把我家老头的猪给还上。呶,这半车宝贝你留下吧?”时志银拍拍崭新的三轮车后厢沿。
    云山心中暗叫不好,刚到手的五千块又得飞。“时哥,不瞒你说,兄弟的店十八号开业,这会儿正装修,八下里要用钱,手头正紧呢,估计要不了你几件货。要是信我,十八号晚上,你还来这里,该多少钱我付你多少钱。”
    “兄弟,叫我一声时哥,是你看得起我。我这批货卖你六千,来!你自己看值不值。一千块钱你有吧,先给我一千,回去得用,剩下的我十八号再来取,你看可行?”时志银很爽快,对钱财不是那么看重,显然是经过事的人。
    云山其实不用看也知道,车厢里指定有几件好东西,当然他还是趴在车厢沿,挨个儿打开纸箱盖,仔细瞅了瞅,玉件虽都是旧物,纹饰却相当华美,看上去是古代贵族子弟配饰,几个彩釉小碟也相当有成色。只有两件黑不溜秋的瓷罐,看不出好歹来。但是光是玉的价值,肯定值个大几千。“成,我要了,你亏不亏啊?咱们随行就市,各自坦然。”云山从郑老板那里新学了个词,现卖了。
    “卖给你肯定要亏点,谁叫我喜欢跟讲究人做生意呢。”时志银也不多废话,跟云山来到商业楼卸下宝贝,拿了一千块钱走人。发动车之前,时志银回头又叮嘱了一句:“云老弟,那两个黑瓷罐你可得收好,不要轻易出手。”
    挣了钱,也得买这样一辆车,拉人拉货都行,关键速度快呀,云山寻思。
    满仓这两天一直在装灯笼,没时间雕刻雨花石,云山想着去接欣然之前,还有几个小时,准备再刻些雨花石坠子,刚坐下,白姐端一碗鸭血粉丝汤进来了,“云老板,你天天这样忙,饭也顾不上吃一口,就是年轻也得当心身体呀。”
    云山接过,“白姐,知道了。后天就要去培训了,这边跟老板说过没?”
    “讲过了,老板同意,工资都结给我了。我过来就是要把钱还你的。”说着,白姐掏出一百五十块钱递了过来。
    云山哪里肯要,“白姐,这钱给你家孩子买书本用,我的一点心意。”
    “云老板,我听翠花说营业员都是大学生,我岁数是不是嫌大了,要是不合适的话,我就干点别的吧?我不挑的,给你们做饭烧菜也行呀,我烧菜相当好吃的。”白姐有点忐忑。
    “白姐多大?”云山觉得白姐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不大。
    “我三十三了都,老的咯!”白姐的脸红了。
    云山没同意,他觉得白姐是本地人,熟悉这里的情况,而且做过营业员,有经验,这不是年轻大学生们能比的。
    “不老,白姐你放心干。对了,我们开业以后,还真得有个洗衣烧饭的人,你帮我物色一个合适的,工资好商量,人要卫生可靠。”
    白姐满口答应,说明天领过来,就在旅馆食堂做几道菜给云山尝尝。然后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