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小伙子,你找谁?潘良驹否极泰来
作者:江宁织造   云山遥最新章节     
    跑回旅馆,已近十点,前台小姑娘披着毯子,正瑟缩着打瞌睡。云山轻手轻脚闪进自己房间,拿抹布把衣服鞋擦干净,刚穿头一天,就爬高上低的弄脏了,云山怪心疼的。
    从吴月那里知道,持枪也要证,云山看着布袋里的手枪犯了难:这个要是被查到,罪名不轻,丢了吧太可惜。左思右想,他到底还是把手枪裹严实,塞进旅行包。
    布袋里的钱真不少,云山仔细一瞧,竟然有一多半是百元的大票子,心想该不会是假的吧。点了点,将近四万,头一回见这么多钱,云山心里砰砰直跳,万一那个赵三虎报警了咋办,自己会不会被抓起来?
    心里装着事,云山翻来覆去在床上折腾一宿。他不知道的是,他干爹干娘也几乎一宿没睡。为经营部租金的事,两口子罕见地吵架了,潘良驹想动用媳妇的工资先把租金交上,自己被房东催了好几回了,面子折尽。而董明秀这一年来的工资是攒着给小岚上大学用的,因为她听说大学将不再免费,过去大学生享有的干部待遇也取消了,如果交了租金,外面的欠款万一收不回,小岚将来要用钱怎么办?还要借吗?父母那一万到如今还没还上呢,哥哥弟弟能没有看法?
    尽管两口子吵架声音压得低,还是被隔壁的老娘听到了,本来天冷后老太太就害心口窝疼,听到儿子媳妇吵架,就着急下床想去劝劝,谁知起得太猛,眼前一黑就晕倒在地上。两口子听到隔壁的动静后连忙去查看,见老娘晕倒,头也磕破了,都后悔没控制情绪。潘良驹跑到经营部叫起徒弟谷满仓,开着小货车过来,师徒二人把老太太抬上车厢,董明秀带上被褥在后头伺候,连夜去医院挂了急诊。董明秀的工资没交上租金,倒花进了医院。
    第二天,云山起床调息了一个多小时才精神起来,他打算去云岚的学校去,看能不能碰到她、认出她,看她长大变成啥样了。然后再溜达溜达,给干奶奶买点补品,下午再去干爹的经营部,就像刚到兰陵、才下汽车一样。
    董明秀请了假在医院照顾婆婆,潘良驹一宿没睡,坐在经营部开票室里打盹儿。过了晌,满仓和翠花骑车回来了,“师父(叔),俺奶好了没,你还没吃饭呢吧?翠花,你去给师父买两个包子去。”
    “咋样,要到钱没?”潘良驹有气无力地问。
    “就要到三百,在翠花那。”满仓的脚趾头能抠出个地窖。
    “那回来干啥,接着要啊,他们上午开了张,下午不就有钱了,你俩挑两家就盯在那,看他给不给!”潘良驹没有了发火的力气。
    “俺俩把这三百送回来,万一你要用哩。等阵俺俩还走,师父你掰急,俺俩还去要咧。”满仓说完转身要出去。
    “潘科长,潘科长......”老远的,刘会计蹬着他那台能进不能倒的自行车‘极速’赶来。
    “哎哟,刘会计,这两天你不是要拾掇屋呢吗,怎么还赶过来了。啥事?说吧,我能扛住。”潘良驹迎上去,他猜可能是刘会计去申请贷款展期,夏行长没同意的事。
    “你未必扛得住,天大的好事,咳咳咳,天大的好事!”刘会计白净的脸咳得通红。
    潘良驹扶刘会计进了开票室,示意满仓倒水。“夏行长同意展期了?”
    “没同意,咳咳!”老头接过满仓递过来的水,习惯性地吹了吹,呷了一口。
    “你老倒是说呀,那到底是啥好事哎?”潘良驹被慢腾腾的刘会计急得要跳脚。
    “坐下,稳住喽。我吃过午饭去的夏行长办公室,说了申请展期的事,夏行长说刘师傅你开什么玩笑,老潘账上趴着三四十万你要展二十万的期?我说夏行长你看错户头喽,我们账上可只剩几百块啦。夏行长没搭我茬,喊了助理去楼下拿来两张进账单给我,才进的账,一张二十五万,一张八万三,我都没跟夏行长打招呼,揣了两张单子就赶过来了。潘科长,你再也猜不到是哪两家的。”刘会计抖呵呵的掏出两张进账单。
    潘良驹站起一把抓过两张单子,瞪大两眼,可不就是二十五万和八万三?他突然觉得天旋地转,亏得满仓一把扶住,才缓缓坐下。
    “叔,你吃包子,热的哩,快。”翠花提着两个大肉包子跑了进来。
    潘良驹摘下眼镜,双手捂脸,浑身抖得像筛子,泪水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满仓,给你师父倒水。”刘会计吩咐,“翠花,给你叔烫个热毛巾。”
    两个年轻人答应着去了。
    缓过来的潘良驹接过满仓递来的水,喝了一口,“刘会计,赵家欠咱们是二十万呀,怎么多打了五万?赵二虎他连襟的数是对的。”
    “我也纳闷呢,莫非是利息?15个月的利息也没这么多呀?你别管,先等等,说不定会打电话来。”刘会计的账不会记错,他是农机公司的老人儿了,退休后原经理——后来的承包人想高薪返聘他,他没答应。因早年跟潘良驹投脾气成了忘年交,这才抱着帮忙的态度来到惠民经营部当会计的。
    潘良驹用热毛巾擦过脸,狼吞虎咽地刚把两个包子干掉,电话响了,刘会计拿起电话,问对方是哪位,然后把电话递给潘良驹,嘴里还做着口型‘赵三虎’。
    “哎哟,赵书记,怎么突然客气了,我算啥总呀,小买卖人,噢,五万是利息,你太讲究了,利息也用不了那么多呀....啥事?你说。.....什么合同呀,我真不知道......没有没有没有,我这除了我徒弟满仓,哪有什么高大年轻人......外地?那倒是有,济州、潍坊两边我都差着人家货款呢.....好好好,以后还请你多照顾生意,再见再见。”
    挂掉电话,潘良驹一头雾水,什么合同、什么高大年轻人?赵三虎这是闹得哪一出?“刘会计,这八万三可以先用起来。满仓,你下午支三百块钱,买些烟酒,明天跟我去赵家湖一趟,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刘会计满仓分别答应。
    翠花把上午要到的三百元钱交了过来,问:“那,叔,下午我跟满仓还出去要账不?”
    “明天接着要,奖励不变,这三百请刘会计给你记上,今下午就别去了。”
    “好嘞!”翠花答应得葱脆。她是潘良驹师傅的小女儿,她的俩哥哥都称呼潘良驹为哥,她偏偏叫叔,董明秀很欣赏这个聪明伶俐、口才好的丫头,把配件零售的任务交给她,她也没辜负信任,给经营部攒下不少客源,一些客户就是冲着她才来买配件的。
    刘会计骑车才走,潘良驹想起得让翠花告诉董明秀一声,家里有钱了。刚走出开票室,电话又响了,潘良驹的心又紧张起来,“喂,哪里?小汪你好......又有两张进账单?多少钱?......噢噢,我叫翠花过去拿。”
    潘良驹被幸福砸晕了,不!是被钱砸晕了。要了一年,都没要到几个钱,怎么突然一天到账了四大笔?他怎么也想不通这是咋回事,难道政府打击欠债行为了?还是哪位大人物暗中帮忙了?
    “翠花,你来一下.......你去医院跟你婶说一声,就说账上来钱了,叫她别担心。她要是有话让你捎,你就回来一趟,没话捎你就下班回去吧。”
    刚刚又到账十六万多,这下还了贷款,经营周转的钱也够了,潘良驹怎么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他倚着办公桌,点上一根烟,痛快地抽起来,甚至还畅想起明年该如何拓宽销售渠道甚至包括整机销售。正美着呢,突然听到敲门声。他转头看见一个高大挺拔的小伙儿,拎着个旅行包站在门口。
    “小伙子,你找谁?”潘良驹上下打量着这个年轻人。
    “您认不出我了,干爹?”云山嘴唇有些哆嗦,他上前走了两步。
    “诶,小伙子,干爹能随便叫?你是......?”潘良驹不太敢相信自己的感觉,有那么一瞬,他看眼前的小伙像一个人。
    “干爹,我是云山呀,我从山里出来了,来看你们。”云山上前去扶住干爹的胳膊。
    潘良驹感觉自己站不住了,今天太要命了。他坐了下来,示意云山也坐下,皱着眉头打量:眼前的小伙子太高了,云山是不矮,但没这么高;眼前的小伙脸型有棱有角,英气逼人,云山是娃娃脸,让人容易亲近;眼前的小伙皮肤白嫩、目光炯炯,云山虽然白净,也没有这么白、这么润,眼睛也只是黑白分明,没他这么亮;眼前的小伙成熟稳重,而云山还很稚嫩哩。不对,不是阿山。云山被干爹打量得不好意思,心想:当初自己那样的尊容,吴月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怎么和干爹朝夕相处那么久,他还认不出自己呢。
    潘良驹否定了那恍惚一瞬间的判断,却又怕错过,他打了一个电话出去,“喂,护士站吗?我是潘赵氏的儿子潘良驹,麻烦你跟我爱人董明秀说一下,一会有个叫唐翠花的姑娘过去替她一会,请她马上到经营部一下,有非常重要的事,谢谢!对,叫唐翠花,去替她一会。”
    “小伙子,事情有点有点......不是,今天我头有点晕,你说说你怎么是云山,对,说说......”潘良驹按下心中无数个跃跃欲试的问题,让对方说说,人的相貌会变,但说话的神态变不了。
    云山也猜出是因为自己身高相貌变化太大,干爹否定了自己一开始的判断。有时人就是这样,盯着看,熟悉不过的事物反觉得陌生。他摘下脖子上的坠子放到桌上,又从旅行包里拿来小岚给他的笛子放到桌上。
    “干奶奶生病了吗?我才用南爷爷教给我的针法加上梁爷爷教我的内家功夫施针,治好了兰爷爷的病。干奶奶是啥病?说不定我能治。”
    “她是老毛病,没事。小伙子你接着说。”才听了三两句话,潘良驹立刻有数了,他捂住心口,点头示意云山接着说。
    “大约二个多月前,我在云崖峰底下的山洞睡醒,一直都没恢复记忆,后来山洞顶的竹林塌了,我才从洞底上来,可能是习惯,也可能是冥冥中还有点印象,我摸黑摸进了云崖村老宅,这才想起来自己是谁,因为没衣服穿,行动不便,就翻出雁飞哥的旧衣服穿上,回山里找大黄了。我前脚刚走,梁爷爷后脚就到了云崖村老屋——他买了车,开车来的,在老屋等了我三天没等到,他就去济州看他师兄去了,结果前脚刚走我后脚又回去了。
    第二天我到下河湾早市买鞋、理发,到桂花涧买了衣服,今天就来看你们了。干爹,我比三年前长高了不少,脸型、声音也有变化,所以,您认不出我了。其实,您变化也挺大的,比原来瘦了,头发也白了不少,还抽烟了,嘿嘿。干娘和小岚都好吧,小岚快要高考了吧....”
    云山尽量提到更多的人和地名,来证明自己,不过他没提吴月。
    话没说完,潘良驹已经哽住了喉咙,他抓住云山的手,半天才说出话来,“阿山,是你,太好了,太好了!我说今天咋会有那么多好事,这个等会干爹再跟你说。干爹刚才不是糊涂,是不敢信,不敢信哪!阿山,来了咱就不走了,哪儿都不要去,想上学还是想上班干爹都给你安排。翠花呀,翠花!”
    “噢对了,她去医院替换你干娘了,这个翠花是我师傅的小闺女,人伶俐。你奶奶昨晚不舒服住院了,她天一冷就不大好,不碍,估计见到你也就好了。你干娘上午请假在医院陪护,我刚才给护士站打电话了,叫她一会过来,回头你别吱声,让你干娘认认,看她能不能一下认出你来。”潘良驹激动得语无伦次,末了还要故作轻松地调皮一下。
    “好,干娘肯定一下子就能认出我。”
    “你干娘还在农业局,还是科长,五六年没动窝,将就着干吧。小岚还在一中,成绩不错,住校呢,知道你回来不得高兴坏了呀。家里呀,不敢提你,一提就......。”潘良驹又哽住了。
    “我其实就是睡了一觉,睡醒时也没感觉有多长时间,害你们担心我。对了干爹,你不在农机公司干了吗?啥时开的这么大个店?”
    “农机公司效益不好,后来改制了,我呢,就办了停薪留职。老本行熟悉,租房开了这么个经营部,老农机公司也叫人给承包了。现在呀,我们两家打擂台,这叫竞争,除了整机买卖咱弄不了,其他的农机公司有的,咱全有,今年干得不错哩,已经卖了一百二十多万的货,比在农机公司强吧?阿山,你还想上学不?不想上就跟干爹一块干,争取明年咱就超过农机公司。”
    云山抿嘴笑了笑,刚要回话,听到营业厅有人进来。
    “着急慌忙的喊我来,什么事呀?等会还得接娘出院,你还有心思跟年轻人吹牛。翠花说的事真假的......诶......小伙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