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坐车风波
作者:江宁织造   云山遥最新章节     
    卧铺车厢里看不到多少人。这个年代,对于普通人来说,有硬座的就很不错了,能省一分省一分,卧铺票价贵一倍,舍不得。
    车厢潮闷的空气里,混杂着烟味、汗味和各种吃食的气味,云山头一回坐火车,十分不习惯。他坐到车窗边,闭目调息,调动丹田之气在周身运转,大概一个小时后,云山感觉身边有人,他缓缓收气睁眼,是干娘。
    “困了到铺上睡会吧?”干娘温柔地摸了摸云山的头。
    “我不困,干娘,刚才我在调息呢,您怎么不睡?”
    “刚才眯了会,不困了。看你在窗口闭着眼睛吹风,以为你睡着了。头一回坐火车,躁吧?”干娘轻声地问。
    “有点无聊。头回坐,这味儿太难闻,在窗口吹吹好受些,干娘你坐会儿?”
    “行,我吹吹,那边有人抽烟,干娘呛得受不了。”
    虽然乘警三令五申不让抽烟,但是卫生间及两车厢连接处总有人抽,甚至有人坐在铺上抽,根本不顾及其他人的感受。云山起身转过头,看见小岚也被呛醒,皱着眉头坐着却无可奈何,干爹倒没受影响,睡得正酣。
    云山让干娘坐下,说我去跟他们商量商量,便走到隔壁铺边上。一看抽烟的是两个光膀子的汉子,三十来岁,一脸的凶相,一个呲着黄板牙,另一个心口上长着撮黑毛,正起劲地抠着脚丫子,旁若无人地唠着闲嗑儿,听口音不像兰陵人。
    “两位大哥,跟你们商量下,能别在这抽烟吗?我干娘呛得受不了。”云山认真地向两个壮汉提议。
    两壮汉抬头看了眼云山,目光冷漠,黄板牙冷笑了一声,“小子,叫啥名儿呀?”
    “我叫云山。”云山虽然觉得对方很无礼,还是认真地回答。
    “哈哈哈......”两壮汉毫无顾忌地大笑,黄板牙嘬了一口烟说:“老子以为你叫管得宽呢,滚一边去哈,乘警都不管,哪儿漏了显出个你来。”
    云山碰到野猪都从容不迫,还从没碰到过这么粗俗野蛮的人,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你们咋这么不讲理!”
    潘良驹被两壮汉的笑声给震醒,紧着下了铺,董明秀也连忙起身走到云山身旁,正要开口。
    “讲理?老子们从长白山到徐州,哪年不走个十几趟,还没人敢跟俺们兄弟炸翅。不看你年轻毛嫩的不懂事,指定得收拾你,赶紧滚蛋!”黄板牙不耐烦地挥手道。
    见儿子受了委屈,董明秀说话了:“两位同志,火车上有女人孩子,你们要抽烟到吸烟室去抽,我儿子好言好语跟你们商量,你们反而出口伤人,就是不讲道理!”董明秀的脸也气得通红。
    “哟呵,还同志?头一回听人这么称呼俺吕四,还是个俊娘们儿,啧啧啧!跟同志哥我找个地方开会去?”胸毛语调轻浮,冷漠的目光变得邪气起来,在董明秀的身上上下扫视。
    云山暗暗运气,刚要出手,被激怒的干爹抬脚踹向了胸毛,那胸毛猛地起身,却一头撞在中铺沿上,那一脚也正好踹在他腰间,胸毛恼羞成怒,一把抓住潘良驹的脚脖子,狠狠一掀,潘良驹一个摇笔杆子的,哪会打架,这一掀就把他整个身子给抛了起来,后脑勺眼看就要撞到车厢壁上,云岚吓得尖叫起来。云山不慌不忙,手臂轻舒,揽住干爹后背,一个太极卸力稳稳地把他接住,放在靠边的椅子上,看上去不着痕迹,潘良驹还要往上扑,被云山挡在身后。反应过来的云岚把一杯水沷向胸毛,后者用手一挡,烟头甩到了黄板牙脖子上,黄板牙目光凶狠,也不说话,一把向云岚胸口抓过去。“流氓!”云岚失色大叫,话音未落,就听黄板牙惨叫一声,伸出的右胳膊耷拉下来,用左手捂在右臂的肘关节处一屁股坐在铺上,豆大的汗珠从头上滚下,“四哥,这小子邪门,小心!”那货还不忘提醒一声胸毛。云山刚才憋足气劲的两指快弹,一指弹在朱五的手背,一指弹在他的肘部曲池穴,手背受力剧疼、曲池穴受力又疼又麻,再大的蛮劲也使不出分毫。云山和雁飞的弹指功那是得南静之真传,野兔脑袋受他们一指当场就得送命。
    胸毛看兄弟吃了亏,一记摆拳带着风声就冲云山的脸颊扫来,这一拳比朱五要强得多,左手曲臂护头,显然是准备了后招,云山与这些壮年汉子相比主要差在膂力上,速度却要快他们很多,只见他一哈腰,让过吕四的拳头,左手食中二指骈曲,直击吕四暴露的章门穴,右拳上勾迎向吕四的下巴。现代搏击重拳击打肋部称爆肝,剧痛无比,搏击手中拳后必弯腰低头,这时上勾拳正好迎击下巴,中拳必仰倒,此刻的吕四就被云山精准命中,脑袋不受控制猛地后仰,这家伙倒是个狠人,知道往后倒定会撞到中铺的铁框上,一手死死抓住中、下两铺间的爬梯上不肯放,疼得涕泗横流。说了这么多,其实从云山出手整个过程也就是三五秒的事,等乘警过来时,战斗早已结束,只剩吕四、朱五两个壮汉趴在下铺哼哼唧唧,身上连个伤痕都看不到。
    乘警向别的乘客打听问怎么回事 ,这会儿墙倒众人推,看景的都说这两个恶霸罪有应得,在铺位吸烟不听劝阻还出口伤人、甚至有流氓行径,被隔壁看不过眼的小伙儿略施惩戒,就在那哭哭啼啼卖惨,实在是丢人现眼,白瞎了一身的疙瘩肉。
    乘警虽然早就对这两个车匪路霸不满,奈何他们是兖州的地头蛇,如果得罪了他们,火车到站停靠时,他们便会纠集混混骚扰滋事,搞得乘客人心惶惶,只能是睁一眼闭一眼,如此天长日久他们更无法无天。现在眼见他们吃瘪,心下其实痛快,但也不敢申斥,照例强调了几句套话,无非车厢内不得吸烟,不得有不文明行为等等,便转身离去,其中一个乘警走到了云山跟前时悄悄说:当心点,他们在兖州下车,停车后记得把车窗关好。
    经过这一闹,车厢里安静多了,别说抽烟的,连光脚的都把鞋穿上了,空气没那么难闻了。董明秀拉着儿子的手问有没受伤,云山摇头说自己没事,不知干爹受伤没,潘良驹摆手说不碍,说:“坐了这些年的火车,头一回见这么蛮横的人。阿山你虽然功夫好,要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别的先不讲,刚才乘警的话得重视,到兖州停车时,我们要加小心,这两个混蛋现摇人肯定来不及,就怕有给他们接站的,我们一起想想办法。”一家人有些无奈,乘警不敢管,事情就得自己解决。
    云山见大家无话,便说:“干爹干娘,你们别担心,这两人已经不能打了,如果穴位不及时揉开,二三个月也别想发力,到了站他再要找事,我就叫他们三年也别想动弹。”
    “但是也得防着他们动刀子,我看他们都是狠人。一会我去吓唬吓唬他们,阿山,你能揉开他们的穴位吧?”干爹问。
    “能,不过得让他们吃点苦头。”云山可不想给他们解。
    两个壮汉还在捂着痛处唧歪,见潘良驹过来,眼里有怯意、有不甘还有些恨毒。潘良驹压低声音说:“别卖惨了两位,你们听好了,我儿子是梁氏太极嫡传,你们的穴位被他封上,一般人可解不开,时间长了,你们两个就得废。就你们刚才的做派,我儿子不可能给你们解穴。可话说回来,冤家宜解不宜结,毕竟我们也没什么深仇大恨,知道你们是兖州的,到站前跟我们说,我儿子会给你们解,别想些没用的,十个八个的,他可不放在眼里,听明白了。”见两壮汉点头,潘良驹转身回到铺位,给了大家一个放心的眼神。云山默默从背包中拿出一个盒子,抓了一把东西放进口袋里,又把盒子放了回去。云岚知道他拿的是什么,会意地朝他笑笑。
    不久,喇叭里传来前方是兖州站的声音,黄板牙左手托着右臂,一脸尴尬地走到云山旁边,云岚轻蔑看了他一眼,“急什么,还有一会儿呢。”云山没说话,将手里把玩的一枚卵石拈近黄板牙的眼前,待他看清后倏地收回,运气到指间,猛地发力,但见那枚石子瞬间裂成数块,撒手落地,铿然有声。黄板牙顿时呆了,这非内家高手做不到,怪不得能打穴,怨不得自己一身力气用不上。
    “服了,真服了,多谢小老弟手下留情。”黄板牙忍着麻痛从自己的旅行包里摸出一个长条木盒递给云山。
    “小兄弟,我朱五今儿算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再不敢作恶。劳烦你帮我们解穴,我们还得养家小,这根二百年份的是我们这趟长白山弄回来最值钱的参了,算我们的赔礼,小兄弟你收下,家里老人用的上。”
    跟南老头时日长了,耳濡目染的,云山对药材也有一定的辨别能力,他接过盒子并没打开,只是凑到鼻下闻了闻,正宗的老山参味,心想正好见外婆可作见面礼,于是说:“放心,我干爹说给你解就给你解。这参市面卖多少钱?”他常赶集卖山货,对买卖那一套不陌生。
    黄板牙朱五似乎受到了侮辱,皱着眉头说:“隔行如隔山,小兄弟,说了可能你不信,如今这市面上,百年以上的参都难找,这棵二百年份的你有钱未必能买到。”
    “这参我收了,不白要你的,三百块如何?”云山点出三十张大钞给朱五。董明秀怕儿子上当,想要阻止,被潘良驹拦住,他知道云山心里有谱。
    朱五愣了。说实话,国营药房收参,但不会从他这里收,他的参只能卖给二道贩子,能不能卖三百还真不好说。“小兄弟,你年纪不大,却是仁义人,我不能要你这么多,一百五就够了。”说完用左手点了15张退给云山,云山也不磨叽,收了钱,口朝外把盒子打开,一根全须全尾的老参完美呈现,云山知道自己捡大便宜了,对朱五印象有所改观。不过那个吕四始终没有表示歉意,只是靠在铺里哼哼,他是真疼。
    转眼火车到达兖州站,五分钟的依靠时间,还没停稳就挤上来一些卖土产的人,没有来接吕四和朱五的。朱五看向云山的目光流露出急切,拉了把吕四说:“四哥,你忍着点疼,给小兄弟一家道个歉吧,我们也好下车了。”吕四一脸不情愿地作揖,认错道歉。云山运气到左指间,闪电般戳上朱五右臂的曲池,然后右手拉住他的胳膊一带一推,朱五瞬间觉得轻松,还有点疼,不麻了。在朱五接连连活动胳膊时,云山滑步来到吕四身边,把他按倒侧卧在铺上,左膝顶他肾俞,左掌在他章门穴连按带推三个来回,把那吕四疼得杀猪般地嚎叫。“好了,你们快下去吧。”云山起身把口袋里的石子抓在手里,那吕四嚎完了,也是除了皮肉有些疼外,那种锥心的感觉消失了,被朱五拉着匆忙跳上站台,回头时火车已缓缓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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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云鹤年从海淀回到宾馆时天快黑了,简单吃了点东西,他想去东直门老宅看看,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哪有不想念的。羊管胡同,最初是北方的羊进京后等待买主的地方,叫‘羊馆’,后来整顿地名才改成‘羊管’,离原苏联大使管不远。云鹤年到羊管胡同时,虽然天色已晚,却并不冷清,好些个孩子在胡同口嘁喳地追逐玩闹。
    云家大宅贴着好几层封条,最外面那层还挺新,没人看门。大门旁的墙上有红漆漆的字:**缝纫生产合作社。看来是当过生产车间,云鹤年坐在拴马石上,心疼得一抽一抽的,当年为帮自己买下这个宅子,阿山爷爷又卖了一百亩地才凑够钱,里面的一柱一砖都是好材料,一草一木都是自己精心挑选布置的。竟然做了生产车间,得打通多少间房、毁掉多少块砖。当年没来及搬走的东西也都毁了吧?唉!哪怕就剩个空壳,只要能归还,阿山将来也有个落脚的地儿。要是会梁永泰的功夫就好了,能进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