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夷之地，张宇尧一行人躲进了一处石山。
    “主子，属下刚去探查过，离这里最近的村落叫石村，村里不过百户人，都是以打猎为生，蛮夷三城八府千村落，一村只一个姓，基本无法深入。”
    他们从长安城出发，一路潜伏至此，现下已经开春，冬日不怎么活动的蛮夷人也开始四处活跃，猎一些猎物，而且他们的村落基本没外人可以进去。
    都是相熟的族人，他们一看就是大梁人，进去只会落得个被烹尸的下场。
    “在这里扎营，让附近的守卫都警醒一些。”
    张宇尧眉头微皱，往日一尘不染的白袍也沾染了一些草屑和泥点。
    这一年多来，他们久居长安，将所有衙门和官员都换成了自己人，整个长安都是他的囊中之物，但他千算万算，没能算到这市井人一天消耗的粮食能有那么多，他的张家军还有了异心。
    长安每年的收成基本可以覆盖一年的吃食还能有剩余，但是因为他封锁城门，外围的农田荒废了一些，城里的他们的人也不懂种植，只把管了粮仓。
    霍骁和南京城周旋的时候还不忘在他的长安城里搅和一番，花了高价在民间收了一波粮食，再以不知道哪里的渠道运了出去。
    用他们长安的粮养西北的人。
    可气的是他竟然对此一无所知，直到他收农税收不上来的时候才发现。
    “霍骁啊霍骁，你可真是不给我留后路啊。”张宇尧闭着眼靠在树桩边上休息。
    这几年的一幕幕在他眼前闪过，包括张家派来的他的母亲和祖母。
    “宇尧，娘知道你的不容易，但是张家军不是你爹一人的张家军，你现在悔改还来得及。”
    来得及，笑话，怎会来得及！
    张宇尧心里冷若寒冰，他走出这一步的时候就没考虑过回头，不是他胜，就是他亡。
    张宇尧短暂的思绪闪过，然后便被手下踟蹰的声音拉回现实。
    何玉是他在张家的时候在人牙子那边买来的仆从，人干练利落，力气十分大，跟了他已经十来年了。
    “主子，属下不明白，我们为何要抛弃长安往这边来。”他们手底下少说有三万的士兵还在长安城里。
    这部分人没人接管，到了皇家手里，肯定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张宇尧睁开眼睛，瞥向何玉，“你以为光凭几袋子粮食，那些百姓，能将我们逼到那个份上，我可问你，当日我让张虎先将府库里的粮食先分下去，为何那些人在府衙门前口口声声说我要饿死他们。”
    没人煽动，或者无人靠山，他们怎么敢冒着被砍头的风险闹到他的门前。
    “您是说张虎，可他为了让我们出逃，硬生生挨了那反民两刀，”难道…
    何玉不甚灵光的脑子难得转动了一下，然后还是张宇尧冷哼了一声。
    “那刀明明可以砍向他的脖子，却中途转了刀锋划伤了手臂。”
    何玉本来还想说那人只是个刁民，说不准只是害怕，但是他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仔细想想，一月前似乎就有些端倪，先是主子几道令都若有若无的出现了差错，再是他们军队底下似乎也有些不一样的声音。
    “他们，是靠向了皇城吗？”
    如果是这样，那舍弃他们，他们才更开心才是吧，因为转头便可以重新回去南京城，至于后面的主子是谁，他们不在乎。
    “无妨，不论是谁人给他们许了什么好处，亦或是张家，亦或是皇帝，既然选择背叛，那便不是同路人了。”
    张宇尧在这部分人身上耗费了多少心力，因为几封他爹的信件，亦或是觉得局势一边倒了，无非是觉得长安城迟早会败而已。
    “那主人接下来什么打算？”何玉看了眼天色，天又快黑了。
    “西北那边什么情况了？”张宇尧选择来蛮夷，是因为这边他之前有一支商队。
    有个养马场，蛮夷虽排外，但是也不是没有生意可做，这边强者实力为尊，更简单粗暴，马匹质量更好，卖给夏都和大梁都能赚不少。
    张宇尧算是发现了，这天下百姓也皆都是白眼狼墙头草，为这些人打天下不值得，当不了皇帝他也要当首富。
    过的比皇帝富裕，那这皇帝谁爱当谁当。
    “西北民生凋敝，但今年来大兴土木，煤矿和金矿都挖了出来，霍家拿了大梁的降书和割地，自立为王，霍骁现下成了霍家军的统帅，而他爹准备择日登基..”
    这霍家倒是将他主子没做到的事情做到了，但这何玉可不敢说。
    “登基，就那破地方，登基之后也都是一堆烂摊子。”张宇尧冷笑，霍骁笑的了一时，难道还笑的了一世不成，西北今年倒是下了雨了，若是明年继续干旱，他们这皇帝过的还不如平民。
    “还有一事，霍骁下个月要大婚了。”何玉的消息来自于他们在西北的眼线，并不是安插到霍家军的，就是些平头百姓的暗桩，登基和成婚这些事情，霍家没有瞒着，说书的最喜欢讲的就是霍家如何绝地求生，霍骁和舒璃又是如何天作之合。
    “舒璃，倒是没想到。”
    不是没想到他们会成婚，而是没想到舒璃在霍家在西北困境中起到了这样的作用。
    “她的货铺就如凭空出现的一般，似乎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西北那么多人的粮食，一天下来就是天量，虽然上个冬天西北是死了很多人，但现如今，竟然他们的食物可以解决大部分人的问题。”
    张宇尧冷漠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鹜，他用手摩擦了一下身后的枯木桩，撕下一点树皮来，“可有探查到来源？”
    何玉拧眉思索了一下，“我们的人在西北并不多，之前大多被霍骁清理了出去，我们只知道西北有数百个仓库，都是这一年内新建的，似乎就是为了堆放粮食，传说这个舒璃是大家族商队首领，但似乎还真没人见过她的商队。”
    张宇尧的手伸不了那么长，但他一直靠着商队起家，也暗中隐藏了不少势力，西北有些酒楼和米粮店也有他的私产。
    “什么商队，估计就是霍骁自己的人。”
    张宇尧将手里的树皮碾碎，“不能让他们俩这么好过。”他朝着何玉招了招手。
    何玉单膝蹲下，低垂着眉眼听着，“递消息给单于，就说西北从南京城里分了一批金银珠宝出来，其中就有他们前朝的狼牙令和一批前朝象牙，说不准，还有之前他们公主的陪嫁。”
    大梁在数十年前先帝还在的时候南征北战，夏都蛮夷都打过，为了社稷安定，单于将他十四岁的妹妹嫁给了先帝做妃子，并且上供了蛮夷半年的粮食和一堆宝物换来了十年免战期。
    后来老单于病死，新单于继位，这一直是他心中的一根刺，他的姑姑，跟着大梁先帝陪葬，而蛮夷在十多年休养生息之后因为几个皇子的内斗导致他们的气血至今未恢复完全。
    但这个时候大梁分割，西北又靠近蛮夷，这个消息给他们递过去，不管真假，这新单于不论如何也会去骚扰一番。
    这也是张宇尧为何要直奔蛮夷而来的原因之一。
    “是。”何玉领命退了下去。
    外围天色渐黑，跟着张宇尧出来的人有数千之众，其中一半，张宇尧让他们直接往他的马场去，剩下的人兵分几路，现下应该都在附近。
    张宇尧眯起眼睛休息，天上无月，蝉鸣寂寥，“霍骁，这辈子，我也不想与你再争，礼尚往来，这是你对长安使的离间计，这次我也还给你。”
    不过他倒是也得感谢霍骁，若不是他离间，还顺便在长安搅了一番浑水，他也不能提前发现底下张家军的猫腻，而后做了准备，将所有财产和他自己的人转移。
    “若你顺利大婚，那我倒是要去喝杯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