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嬷嬷听了柳南嘉的问话，突然从椅子上起来跪到了柳南嘉的面前，“老奴对不起夫人，对不起小姐。老奴有罪，老奴罪该万死。”
    柳南嘉看着孙嬷嬷没有言语，她在等她说。
    孙嬷嬷抬头看了看坐在上首面沉如水的柳南嘉，心中不知是怎样的滋味，小姐容貌跟夫人有七八分的相似，但性子却比夫人强硬的多。
    孙嬷嬷想着那个自己奶大的小姑娘，一点一点长成了一个知书达理的大人，她如她的名字一般，温柔善良，对她这个奶娘如同对待亲娘般，信任和依赖。
    “夫人总是说：嬷嬷，柔儿亲娘早早的过世了，你就如同柔儿的亲娘，等你老了，柔儿给你养老送终。”
    孙嬷嬷思绪沉浸到了多年前，慢慢的说道：“后来，夫人有了身孕，老爷也很高兴。头几个月夫人害喜的厉害，想吃酸的，老爷就带着小厮满京城的搜罗各式各样酸的吃食。那段时间，不仅对夫人，对老奴来说也是最幸福的时刻，幸福的老奴都差点忘了我还有个不成器的儿子。”
    夏柔怀孕五个月的时候害喜的症状消失了，柳文杰就陪着夏柔去夏府看望夏明亮，在返回柳府的途中，孙嬷嬷被她儿子拦住了去路。
    她的儿子染上了赌瘾，哭着跪在孙嬷嬷面前说他欠了别人好多好多钱，求孙嬷嬷救救他，不然他就活不了了。
    可是孙嬷嬷说到底就是一个奴婢，虽然夏柔对她一贯很大方，但孙嬷嬷拿出了全部的家当还是没有替儿子还上赌债。
    那段时间，她儿子日日在柳府后门给她传信要钱，孙嬷嬷心神不宁，每日都想着怎样能快点把赌债还上。伺候夏柔的活计能给别的丫鬟干的都给了别的丫鬟。
    等她终于下定决心向夏柔开口借钱的时候，才发现，夏柔自夏府回来后，身体便一日日虚弱了下去，没几天就下不了床榻，大夫看过后也只是说夏柔身子底子弱，只能在床榻上好好养胎。
    孙嬷嬷看着夏柔被折磨的没有血色的脸，终究是没有忍心去打扰夏柔的清静。
    后来有一天，孙嬷嬷出门，看到她儿子浑身是血的躺在她面前，左手从手腕处齐刷刷被砍断，赌坊的人扬言三日之内再还不上钱，就要了她儿子的命。
    孙嬷嬷恍惚的回到了柳府，心想不如就随她儿子一起死了吧，也算一了百了。
    整理梳妆台的时候，突然看到了夏柔让她保管的放嫁妆的库房钥匙。
    人的邪念似乎就是在某一个瞬间突然产生的，孙嬷嬷偷偷拿了夏柔嫁妆里的银两替儿子还了赌债。
    自此后，每隔一段时间，孙嬷嬷的儿子就会管她要一笔钱。
    孙嬷嬷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到最后看着夏柔因为病重，除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无心顾及别的，孙嬷嬷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可是天下哪里有不透风的墙呢。
    “夫人病重的那段时间，二小姐，就是如今的柳夫人常常会到府里探望，直到小姐出生，夫人的身体也没能好起来。”
    “出了月子夫人就吩咐老奴四处去购买田产铺子，说是不知道她的身体能坚持多久，希望能在她活着的时候为小姐准备好嫁妆。老奴自知心里有愧，所以夫人吩咐的事，不敢有半分错漏。当然，花出去的银两里有一半是给了老奴的儿子。”
    “那天，老奴如以往很多时候一样，去夫人的库房取银两，路过假山的时候竟然看到夏倩和老爷搂抱在一起，光天化日之下就那样衣不蔽体的......”
    “第二天，夏倩找到了老奴，老奴才知道原来当时不仅我看到了她，她也看到了我。夏倩用我偷拿夫人的嫁妆接济儿子的把柄要挟我守口如瓶。”
    “一直到小姐周岁宴上夫人病逝，停灵的第三天老奴在灵堂守夜，不知为何风将蜡烛吹熄了，老奴惊慌之下去点蜡烛，不小心将棺木推开了，老奴拿着蜡烛一看，夫人居然七窍流血，老奴当时吓坏了，赶紧将棺木合上......”
    “夫人去世一个月后，夏倩就进了柳府。那时老奴就知道了，如果再留在柳府，老奴恐怕是没有多少好日子了。所以，就抛下了年幼的小姐，逃离了柳府。”
    孙嬷嬷一字一句的诉说着这么多年，一直缠着她的噩梦。那满是皱纹的脸上，布满悔恨的眼泪。
    “老奴是罪人，老奴对不起夫人的信任。老奴这条命，本来早就该跟我那儿子一样，死在夏倩雇的杀手刀下。可是老天却不收，也许老天也觉得老奴罪孽深重，要让老奴日日夜夜在悔恨和痛苦中向死去的夫人忏悔。”
    掌心的疼痛将柳南嘉从孙嬷嬷的话中唤醒，柳南嘉看着掌心中深深的指甲印，眼泪不觉簌簌落下。
    她来见孙嬷嬷之前，原只是希望能从孙嬷嬷这里找到些母亲当年病重时的蛛丝马迹，却没想到，得到的是这样的真相。
    “你这个歹毒的老虔婆，你怎么不去死，怎么还有脸活着！你怎么忍心那么对夫人。”
    青萍在一旁听的心痛不已，她虽然不太记得夫人的样子，但夫人总是温温柔柔的从不发脾气。病重的时候想见小姐，又怕过了病气给小姐，所以每次都是喊她或者红叶去跟前询问小姐的情况。
    每每说到小姐学会爬了，小姐会走路了，小姐会喊娘了，夫人被疾病折磨的脸上，总是会流露出慈爱的笑容。
    红叶双眼含泪的走到孙嬷嬷面前，揪着孙嬷嬷的衣领，“啪”的扇了她一耳光，“这一耳光，是替夫人打的，你狼心狗肺，愧对夫人的信任。”
    “啪”又扇了孙嬷嬷一耳光，“这一耳光，还是替夫人打的，你助纣为虐，不配为人。”
    红叶左右开弓连续扇了孙嬷嬷数记耳光，孙嬷嬷苍老的脸上瞬间红肿起来，柳南嘉看着红叶魔怔的样子，唤道：“红叶，算了，别脏了你的手。”
    柳南嘉看着瘫软在地上的孙嬷嬷，问道：“这么多年，你可有过一次想回到京城，将当年之事说出来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