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阿璇在地下车库分开，她往她们家楼栋走。看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我才向2栋的电梯口走去。
    我要去找阿楠哥哥。
    两部电梯都还停留在顶楼，我等不及了，便走了楼梯。结果我上到二楼，在楼梯间看到了杜斌。
    他在抽烟。
    看到我上楼的那一刹那，他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然后对我说，“程姐，你回去吧。”
    我说：“我就是专门上来看看他的，怎么能还没见到他就回去。”
    我绕过杜斌，准备自己开门进屋，我早就知道了密码。
    杜斌伸长胳膊还是拦住了我的去路。
    “程姐，你别进去了。洛哥已经睡了。”
    我呆愣在原地。他明明十分钟前刚上楼，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睡了？
    我看看杜斌，问道：“刚才在小区门口，你们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他掐灭了手中的烟，“程姐，你今天先回家吧。”
    我又看了一眼阿楠哥哥家的门。
    阿楠哥哥就在门后，我打开门就能见到他，可是此刻，我竟然心生害怕，有些不敢见他。
    可是如果我今天真的不见他，明天我又将以何面目面对他？
    明明今天在外面看见他，却不敢当着阿璇的面主动过去找他，不敢把他介绍给自己最亲近的朋友。
    他得多伤心？
    “杜斌，你先下班好了，今天我陪着他。”
    我的手放到了门上，我已经准备要输密码了。
    杜斌再次拦住我，“程姐，洛哥今天……心情不太好，你要是坚持进去的话，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太惊讶。”
    我心里咯噔一下。
    密码一连输错两回，第三次，才终于输对密码打开门。
    杜斌叹了口气，“程姐，你们好好谈谈吧，我就先走了。”
    我慢慢打开门，才明白杜斌所说，“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太惊讶。”
    我一进门，就看到了翻倒在地的轮椅，和……仰躺在客厅地上的阿楠哥哥。
    他听见门锁的声音，淡淡说了一句：“杜斌，你今天下班了，不用管我。”
    他的语气听不出一丝情绪，平静地吓人。
    我轻轻走到他身边，跪在他肩旁，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
    可能是感受到了有人靠近他，他猛然睁开眼睛，看到是我，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和……委屈。
    他又重新闭上眼，头也转向另一侧。
    “阿楠哥哥——”刚才看到他的第一眼，我的眼眶里就蓄满泪水，现在他不理我，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有一滴泪顺着我的脸颊滑下来，落到了他的脖子上。
    他抬手摸了摸那滴泪，又突然自嘲地笑笑，睁开眼睛看着我，“阿锦，你说好笑吧？我脖子上感受到了一滴水，然后伸手一摸，又感受不到了，就好像那滴水瞬间蒸发了一样。”
    他的话让我哭得更厉害了。
    我的泪水一滴一滴落到了他的脖子上，下巴上，脸颊上。
    他抬手抚摸我的脸，给我擦泪。
    “阿锦——”
    “你别哭了。”
    我还是止不住地在哭。
    他忽然一把搂住我的脖子，将我按倒在他怀里，他的唇覆上了我的眼睛，他一点点吸干了我的泪。
    “阿锦——不许再哭了哦，再哭下去，就成小花猫了。”
    我被他的话逗得又哭又笑，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胸口，“阿楠哥哥，今天——”
    他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说：“阿锦，我们可能还是不适合在一起。”
    “阿楠哥哥？”
    我在外面看见他，没有叫他，确实是因为我还没有做好把他介绍给我朋友的准备。而不敢当着朋友的面找他，确实是我的错，但——罪不至死吧？
    何况，他在外面看到我，还自己躲在了树后，也没有主动跟我打招呼啊！
    “阿锦——”他松开了揽着我的手，完完全全平躺在地上，就像……就像……一具毫无生机的尸体。
    “我是说，我们分手吧！”
    “阿锦，我没有勇气在你认识的人面前出现，我——”
    我俯身吻上了他的唇。
    我不想听他多说那些无奈。
    明明今天我的错更多一些，他却一开口，就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所以我现在心里更难受。比他开口责备我还要难受。
    他是拒绝我的吻的，他紧抿着唇，甚至试图用手拉开我。
    只不过，他的力气当然没我大，我仍旧抱着他，亲吻他，试图撬开他的嘴。
    他转头好不容易挣脱我，凶巴巴地喊了一句：“阿锦！”
    我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呆呆地看着他。
    “阿锦，我们分手吧！”他突然又重复了那一句。
    这一回，我没有堵住他的话，只呆呆地坐到了地上，呆呆地看着他。
    良久，我才哭着对他说，“阿楠哥哥——刚才是我不好。”
    “阿楠哥哥，是我没有主动把你介绍给朋友，阿楠哥哥，都是我的错。阿璇新交了男朋友，还专门带着男朋友请我吃饭，可我却没有带着男朋友见她，是我不好。”
    “阿锦——如果我是个正常人，你今天会在外面叫住我吗？”
    我点点头。
    “可是，阿锦，我不是一个正常人，没有轮椅，我寸步难行。所以，在别人面前，你没有勇气叫住我，向别人介绍我的身份。”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同样的，如果我不用轮椅代步，我就会主动跑过去叫住你，请你和你的朋友吃冰激凌，大大方方听你把我介绍给你的朋友。可是，我离不开轮椅，我就是比别人矮一截，我就是没有勇气出现在你朋友面前！”
    “阿锦——我们还是分开吧。我曾经以为我答应和你在一起，是给自己一个机会。可是现在我明白了，我和别人谈恋爱，不过是自不量力自取其辱罢了。”
    “你不是，阿楠哥哥，你不是自不量力自取其辱。”我俯身搂住他，他的双手还试图把我推开，但我禁锢住了他的双手，他便也无能为力，只能任由我搂着他抱着他。
    “阿楠哥哥，今天的事，是我不好。我承认，我没有主动把你介绍给我朋友，是因为我害怕。我害怕别人会因为你的身体而对你‘另眼相看’。外人只能看到你不良于行，却看不到你对我的好。”
    “呵，”他忽然笑了，“阿锦，我对你的好？我怎么对你好？我连给你端杯水都未必端得稳，还我对你的好——”
    “阿楠哥哥，你是我男朋友，又不是保姆。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的。”
    “阿锦，你自己都在自相矛盾了。说起来，你根本想不到我对你有什么好的吧？因为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他把那句“什么都做不了”说得很重，还重复说，听得我心里如刀割一般痛。
    “阿楠哥哥，”我轻轻抚摸他的脸颊，“你不要看轻自己，你会主动给我送饭吃，你还会亲自下厨给我煮面条，你还能带我去游泳……”
    “给你送饭的前提是你要先把自己门换了，给你煮面条却连盛都盛不出来还要你自己收尾，至于游泳，更可笑了，上午游泳下午还要你抱着我去打点滴……阿锦，我就是个废人了，无论我多么不甘心，多么想再挣扎一次，我还是个废人。”
    他的目光落到旁边翻倒的轮椅上，“就像那个家伙，没有别人帮忙，我根本不可能扶起来他，也根本不可能把自己弄上去。”
    我站起来，把轮椅扶正停稳，然后跪坐在地上，“阿楠哥哥，我抱你上去。”
    他偏头不看我，“阿锦，你还是走吧。这段时间有你的陪伴，我已经很满足了。可是未来，我们还是不要再有交集的好。”
    “阿楠哥哥……”
    说了这么多，他还是想和我分手。
    此时此刻，我感觉我的心里已经不是在流泪了，而是在滴血。
    从我和阿楠哥哥谈恋爱的一开始，我就清楚他和别人的不一样，可我还是没有守护好他，才让他现在心里这么难受。
    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去挽回我们的关系，只能默默伸手搂住他的上半身，扶他起来后，再把他拖到沙发旁让他靠着。我先把他拖到了沙发上，打算把轮椅拉过来的时候，他轰然倒下，他就那么侧身倒在了沙发上。
    “阿楠哥哥！”我吓了一跳，本来准备去拿轮椅的，又赶紧转身搂紧他。他的目光直勾勾地，却不知道盯向何处。他的眼角也带了泪，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那一刻，我的心好疼好疼，我感觉我就像窒息了一样，心里紧着，连呼吸都不得不停滞了。
    “阿楠哥哥，”我小心翼翼擦干他的泪水，双手不停地在他背后摩挲，“你不要吓我好不好。你可以说我不好，可以骂我，但是请你不要让自己难受行吗？”
    “阿锦——”他的眼皮终于抬了抬，他转头看向我，可我又觉得，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我停留在了更远的地方，“你别管我，自己回家吧。也让我——冷静冷静。”
    “好。”我点点头，“那我先把你送回房间好吗？你放心，我把你送回房间就走。”
    他终于松了口，刚才抗拒我的肢体此刻全都软了下来，双臂软塌塌地搭在我的肩头，我先把轮椅勾过来，然后使劲一抱，把他转移上了轮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