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警察强压怒火，音量还是不受控制地加大了几分。
    “怪不得苏小琪在网上造谣同学，她三观不正，就是你们当家长的没有以身作则！家长没有教好孩子做人的这一课，孩子要用一辈子去填补！”
    苏小琪奶奶缩缩脖子，小声反驳道：“平时我也没少她一口吃一件穿，她自己不学好，关我什么事。”
    对于蛮不讲理的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强势。
    警察不想再和她多废话，“你不签字，我会去所里申请强制执行。”
    “别啊。”苏小琪奶奶扁着嘴极不情愿地拿着笔打开文件夹，“签就签。”
    木已成舟，苏小琪造谣案算是结案。
    苏小琪奶奶临走时，苏小琪的情绪也趋于平稳，孙老师和女警一人一边架着苏小琪走出来，正好和苏小琪奶奶撞个满怀。
    苏小琪奶奶愤愤地瞪着她，咬牙切齿地骂道：“赔钱货的东西，你爸挣的钱你弟弟还没花多少，全让你败光了。”
    本来苏小琪已经被安抚平稳的情绪瞬间被点燃，她力气极大地推开了女警和孙老师，像一头猛兽一样朝着自己的奶奶扑过去，喉咙里传出嘶吼的声音：“那不是我弟弟！那是小三的杂种！都去死啊！”
    苏小琪奶奶被突然窜起的孙女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哎哟我的老腰啊！”
    苏小琪被几个人架到一旁，她的奶奶赶紧从地上捡起信用社的布袋子，扶着腰费力地站起来。
    “警察同志，你们就把她一直关着，这种废物出来也是危害社会的垃圾。我们老苏家造了什么孽，生了个这么上不了台面的死东西，都怪她那个死妈......”
    苏小琪奶奶在办公大厅骂了几句，被几个警察劝走后还一步三回头地咒骂着苏小琪。
    恶毒的叫骂越来越远，直到完全听不见，苏小琪泪已决堤，肥胖的脸上因为哭泣而更显臃肿油腻。
    年轻警察这种事见多了，冷静地拍拍苏小琪的肩膀，“别哭了，还要公开道歉。”
    “现在不用。”温月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坐在地上痛哭的苏小琪，“这个权利我要保留，等时机到了再让她道歉吧。”
    苏小琪真正对不起的不是她，而是原身。
    她可以替原身去讨公道，但没权利替原身去原谅任何人。
    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已经中午十一点半了。
    温月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起来，孙老师原本布满愁云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走，今儿个中午老师请你吃大餐。”
    温月确实饿了也没客气，“吃啥？”
    “你决定。”
    温月拍着肚子想了好一会儿，嘴角带着坏笑提出自己的建议，“螺蛳粉怎么样？”
    “啊？”孙老师满脸都写着抗拒，嘴上却认同道：“行啊，你们小孩就爱吃这些，走吧！”
    温月一直都想吃校门口那家螺蛳粉，每次都因为各种意外小事耽搁了。
    到店里的时候正是学生午休的时间，小店里的座位已经坐满了。
    孙老师进去的时候，有几个十三班的学生像过街的老鼠窜了出去。
    孙老师一把抓住其中一个跑得最慢的，“见我像耗子见猫一样干什么，想吃就点今天老师请你们。”
    被抓住的男同学扯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孙老师，我又不想吃了，您慢吃，我先走了。”
    不是十三班的学生看见有年段老师进来了，仿佛食欲全无一般碗里的粉还剩半碗赶紧溜走了，本来人气爆棚的螺蛳粉小店不到十分钟竟空出来四五个座位。
    温月盯着菜单认真地研究，“老板我要一份中辣的，加炸蛋虎皮凤爪和大片腐竹。”
    孙老师指着温月，“我和她一样。”
    等饭的工夫，温月去冰箱里拿出两瓶北冰洋汽水，打开后插上吸管推到孙老师面前，“老师，苏小琪这事学校那边会怎么处理？”
    “不知道呢。”孙老师含着吸管吸了一大口，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眉头又蹙到一起，“我还没向学校报备，一会儿我得回学校和领导说一下，怎么处理也得听学校的。”
    温月沉思片刻说道：“应该挺严重的。”
    孙老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以为在班级里你们两个关系最要好，没想到她居然会......哎，我当了二十年老师，带过七个班，看过学生间勾心斗角的，但是这种在网上造谣的还是第一次遇见，你和苏小琪之间有什么矛盾？”
    她不知道原身和苏小琪之间有什么矛盾，哪怕有矛盾也是生活中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她笑着问道：“孙老师，你觉得两个人之间的友谊决裂是因为闹了什么矛盾吗？”
    “不一定，嫉妒和比较也可以把友谊撕得稀碎。”
    温月举起汽水瓶子和她碰杯，“认同。”
    孙老师继续说道：“嫉妒其实是很正常的情绪，君子论迹不论心，控制好自己的嫉妒情绪，理智一点思考如何让自己变好，专注自己该做的事，嫉妒会转化为动力，这也是一件好事。”
    温月笑道：“再次认同。”
    螺蛳粉很快就端到了两个人面前，孙老师捂住鼻子皱紧了眉毛，“这能吃吗？”
    温月迫不及待地劈开方便筷，“看起来很美味，试试看。”
    说完，温月就对着碗里色泽鲜美的螺蛳粉吹气，挑了一大口呲溜一声吸到嘴里，顿时双眼放光。
    孙老师被温月的吃相勾起了食欲，也学着温月的样子吸溜了一口，“还不错，就是太辣了。”
    温月埋头吃起来，一吃一个不吱声。
    孙老师看到她大快朵颐的模样笑出声来，“温月，你这段时间变化很大，甚至有时候你给我一种错觉。”
    温月从碗中抬起头，“什么？”
    “就感觉你好像突然换了一个人。”孙老师手中的筷子缓慢地搅动着碗里的粉，思考片刻后继续说道：“但是也可能是我之前太失职了，没有关注到你，还有苏小琪这类的内向学生。”
    孙老师越说越愧疚，鼻腔里呼出一口气，感慨道：“就比如苏小琪这件事，她的家庭情况在今天之前我完全不了解，家长电话打不通我就不打了，说白了就是犯懒。而且她学习不太好，我在潜意识中就没有真正地重视过她。”
    温月倒也理解她，“在哪里都是最优秀的最受关注，弱者没有关注度没有话语权很正常，胜者为王败者寇，不能让自己变强，也别奢求自己被公平对待。”
    孙老师摇头，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人人争强那是生存法则，但我是老师，学校是不同家庭出身、不同教育环境、不同性格的孩子聚集在一起。而我作为人民教师，不管一个学生的学习成绩如何，我都应该把所有不一样的孩子往向上的道路引领。”
    温月手中的动作停住，脑海中仿佛有一座钟被敲响。
    “向上的路有千万条，向上走的方法有千万种，不管这个学生学习好坏，我都必须有把她往正路上引导的使命。”孙老师无奈地牵动着嘴角，“但我没有做到，今天是苏小琪出了这样的事情，明天还有李小琪，或许昨天也有王小琪，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有多少需要我拉一把的学生，而我却错过了。”
    温月愣怔地望着她，“孙老师，这不怪你。”
    “主要责任不在我，但是我也有点责任，这个我要承认。”
    温月沉默了，口中的炸蛋都变得没滋没味。
    “温月，老师也要感谢你。”孙老师抬着头冲着她绽放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感谢我？”
    “对啊，你很勇敢。我教了这么多学生，其实受了欺负，自己的利益受到侵犯勇于向上举报的少之又少，大多数学生都是能忍则忍，或者私下用不正当的方式解决。”
    温月耸耸肩膀，“那是我较真。”
    “较真有什么不好呢？”孙老师的眼底都是欣慰和欣赏，“在正确的事情上较真是应该的，虽然我是老师，但是不希望自己的学生都是被驯化出来的圆滑妥帖的社会人。较真可以建立边界感，让别人不敢再试探你的底线，不敢再欺负你。”
    温月内心的幼苗被触动，在阴湿的环境中沉寂了太久，突然有一束强烈的暖光直直地照射过来，幼苗得到了光的滋养，抬着头拔地而长。
    温月发自内心地感谢：“孙老师，谢谢你理解我。”
    “老师更要谢谢你。”孙老师弯着眉眼，和蔼可亲的脸上带着和煦的温暖，仿佛能扫遍世间所有的阴霾，“你看我年纪这么大了也会犯错，我们一起成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