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人心思变
作者:中更   鹅的三国最新章节     
    邺城,袁绍葬礼从简从速。
    西郊外,袁尚结草庐衣着朴素守孝。
    审配、逢纪坐镇邺城处理公务,袁尚的主簿李孚每日会带公文抄本来见袁尚。
    博望坡大捷的消息传来的第一时间,逢纪、李孚齐齐驱马来见袁尚。
    他们来时,袁尚粗布短衣,正在吃剩饭。
    守孝期间提倡寒食,不主张生火吃的太过丰盛。
    袁尚每天早上做一顿饭,晚上吃剩饭。
    要么母亲刘氏做了点心、素菜之类送来,让袁尚吃形式上的寒食。
    大半个月时间袁尚明显清瘦了一层,能看到颧骨轮廓。
    每次入夜,就感觉嫂夫人郭氏、甄氏、妻子刘氏不甘冤魂围绕在草庐外哭喊。
    他更清楚,三个月孝期结束,就轮到他母亲对妾室大杀特杀的时候了。
    为了不留隐患,他更要将这些女子的宗族连根拔起。
    杜绝隐患是一回事,要籍此立威,以便获取足够的钱粮供养军队。
    凶威也是威。
    这段时间,胸中杀意酝酿,时不时又有噩梦幻觉侵扰,让袁尚食欲大减,明显瘦了。
    这种清瘦,落在官吏眼中,则是纯孝的体现。
    清苦的守孝生活,也在磨砺袁尚的性情。
    他波澜不惊阅读博望坡战报,脸上也没有喜色,只是说:“刘备此举也只是自保罢了。天下各方群雄皆有投降的余地,就我袁氏与他没有。”
    袁尚目光落在战报里黑熊相关的内容,嘴角缓缓翘起:“这白鹅贼目无王法,去了荆州前后一月时间,就拉拢了甘宁这等豪杰为臂助。”
    逢纪盘坐在边上,询问:“主公,是否遣使授官,督促此人出兵关中?”
    “不急着催促,再等等,荆州可能会生变故。”
    袁尚蹙眉思索,另一侧盘坐的李孚侧目去看袁尚面容,只觉得草庐内一切都成了衬托,自家主公容光焕发。
    袁绍的亡故,袁尚开始蓄须,只有浅浅一层髭须,更是俊朗威严皆俱。
    “这人用孙谦之名来河北,去了荆州又叫黑熊,等今后到关中,或许又会换个名字。”
    袁尚说着摇摇头:“我越发断定,这人梁沛口音难改,应该是沛人大姓,且与曹操有仇。”
    “主公是指,这人博望坡大胜后,会乱荆州?”
    “有此猜测。”
    袁尚微微眯眼,说:“刘玄德麾下还有许多河北、汝南之士,我欲传书,调拨听令于黑熊麾下。这样黑熊入关中时,其军中也有幕府耳目,不至于被动。”
    大家是盟友,军队是给的,还是借的,是很明确的。
    能给出的军队,往往也不存在什么家眷问题。
    袁尚看向逢纪:“南阳人中,谁可做使者?”
    “有一人名陈震,几度往返于荆州,擅长交涉。”
    “陈震陈孝起?我对这人也有些印象。”
    袁尚又问:“我父昔年诛虎牙将军刘勋,虎牙将军印可还在?”
    这是一方传承久远的将军印,绝非各方临时堑刻的将印。
    虎牙营,常驻于长安,由三辅良家子充为兵员。
    京兆虎牙营,是后汉关中的常备营兵,地区影响力很大。
    “将印尚在,主公是想授给白鹅贼?”
    “正有此意,此印给他,他自会伺机攻入关中。”
    袁尚静静思索衡量,又补充说:“使陈震为虎牙长史,再拣选南阳、关中精练之士十余人随陈震入荆州。有他们以及数百兵士,足以引起白鹅贼重视。”
    见逢纪不反对,袁尚就说:“刘备当世枭雄,昔年所借吏士难免被其折服。告诫陈震,所借吏士听任本人自定去留,不可与刘备交恶。”
    “是,臣当面向陈震说明。”
    袁尚这时候抬手摸下巴,为难问左右:“这白鹅小贼骁猛,竟能大破夏侯、于禁二军,颇有些孙伯符之姿。我若取宗族适龄女子为妹,出嫁与他,如何?”
    逢纪拒绝:“主公,这人门第朦胧不清,若是寒门卑鄙之门户,岂不挫伤了我河北锐气?”
    袁尚扭头去看李孚,李孚斟酌谁:“主公,英雄不论出身。臣观白鹅贼行举,纵然不是衣冠嫡流,也是大姓出身。他又少年英雄,怎会辱没主公宗族?”
    逢纪又劝:“主公若是如此,岂不是说我河北后继无人?若执意联姻,可收继外姓女。”
    见逢纪肯退一步,袁尚就缓缓点头:“那就收继外姓女,元图公为我搜寻合适女子,我会请托叔父收继于门下。”
    逢纪又说:“赐婚一事目前不宜声张,待关中战事平定,再行不迟。否则白鹅贼败亡,徒惹人笑,不利主公。”
    “如此也可。”
    袁尚欣然应允,笑问逢纪:“元图公也知白鹅贼习性,你说这博望坡大胜后,荆州将会如何?”
    逢纪沉眉思索,讲述自己的看法:“荆楚之士生性血勇,自黄巾以来,数败于外,青年之士无不引以为耻,奋发之余又恨刘表年老。是故刘备至南阳,荆州之士争相交结,盖崇刘备勇烈坚毅也。”
    “今博望坡刘备、黑熊以少胜多且大破中原骁锐之兵,必教荆州之士欢欣鼓舞。”
    逢纪说着看袁尚:“当如主公所料,荆州生变不远矣。”
    袁尚侧目去看李孚,李孚谦虚做笑:“主公,荆楚之地,自古以来就有败将惭愧自刎之传统。荆人本性凶猛顽强,其秉性风俗,非刘表所能更易。”
    荆州人不怕死,就怕活着窝囊,以及死的没有意义。
    “照你这么说,我倒开始期望荆州生变了。”
    袁尚笑了笑,荆州方面革除顽疾开始强盛的话,河北方面最先收益。
    荆州保底三百万人口,这是一笔让曹操肝颤的数量。
    十万荆州大军出宛口,哪怕只是对峙数月后撤军,曹操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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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襄阳城,孙乾先一步来到东郊一处田庄,拜谒在这里安家立业的许汜。
    许汜是襄阳人,有国士之名。
    曾出仕于曹操,在兖州时期担任从事中郎,配合陈宫、张邈迎吕布入主兖州。
    后追随吕布周旋徐淮之间,吕布败亡后返乡,是刘备不多的荆州老熟人。
    天气炎热,孙乾找来时,许汜不在庄中。
    经人指引,孙乾在檀溪边上找到泡澡的许汜。
    许汜赤袒上身,与几个乡人在檀溪内筑坝蓄水,都穿犊鼻裤,纷纷躺在檀溪里漂浮闲聊。
    孙乾来时,远远就听许汜高声讲秦宜禄的故事,听得附近乡人痴迷不已。
    虽然乡人粗鄙,可他们终究是许汜少年时的伙伴,听着许汜讲述杜夫人的姿貌、风韵故事,俱是神往。
    孙乾渐渐靠近,就听许汜摆手对乡人说:“杜氏虽美,已三旬了,以我看来姿貌已不如刘豫州侧室甘夫人……”
    正要说,不想一块石头砸到附近水花溅起,惹的周围人大怒纷纷起身,有的人从水里站起来时不着片缕,已然蓄势待发之模样。
    许汜也站起来转身去看,见到是孙乾,当即讪讪做笑拱手长拜:“竟然是公佑,所来何事呀?”
    他上岸,对周围乡人打手势,乡人们相互看看,只能压下怒气,拾取短衣去别处玩水。
    岸边柳树下,待许汜穿好衣服,孙乾才收敛怒容说:“先生啊,我主刘玄德虽大度,可张三将军脾性躁烈,先生也是有所耳闻的,这不是无故招祸么?”
    “左右皆我乡里人也……”
    许汜小声企图辩解,见孙乾目光阴沉,索性就问:“公佑所来何事?”
    当场被抓了小辫子,许汜态度放的很低。
    孙乾依旧绷着面皮:“是这样的,我主博望坡大胜,刘镇南设宴相招。我主想请先生同席赴宴,好游说刘镇南,使出兵助战。”
    说到正事,许汜抬手捂住嘴,拇指摩挲髭须,眯眼沉吟说:“公佑也知我州内情,此事甚难呀。去年曹操屯兵宛口,我州上下惊惧,深恐曹军南下,坏我州郡。”
    “今曹操酣战河北,难以分心,州内人人庆幸。这种时候,提议出兵讨伐曹操,势必招惹祸端。非我不肯言,实在是不敢言语。”
    许汜见孙乾依旧阴着脸,就笑了笑:“此间之事就是传到玄德公耳中,玄德公一笑了之,何以坏我性命?能坏我性命者,在那里。”
    说着抬手指了指襄阳城方向,许汜又收敛笑容,眼神阴冷起来:“公佑,可知南阳安众刘、刘望父子之事?”
    孙乾摇头:“我随军出征,撤军新野后略作休整就来见先生,不知近来状况。这安众刘氏又触犯了何事?”
    安众刘氏是长沙刘氏的分支,刘表单骑入荆州以来组建州部,刘响应号召,担任了州部从事,后又转镇南幕府从事,几年前病死于任上。
    许汜左右看一眼深怕身后再站着一个刘表的使者,确认安全后才说:“伊机伯领南乡郡后,刘景升征刘之子刘望为幕府从事。刘望就任,就劝刘景升出兵助战,以协同刘豫州诛灭国贼匡扶朝廷。刘景升不纳,我听说其左右有人进谗言,刘望危矣。”
    见孙乾不以为异,许汜就压低声音说:“刘望之前,自今年以来,进言出兵讨贼者两人,如今都因它罪而死。此皆我州俊彦之士,来日的朝廷栋梁啊!”
    话语说出口,许汜再也忍不住怒气,握拳砸在自己大腿上,瞪着眼睛:“曹操是国贼,这又何尝不是国贼!”
    孙乾是大儒郑玄的弟子,此刻恍然大悟:“先生是指,刘景升怀疑我主勾结荆州之士?”
    “士人交游俊杰,本无罪过。”
    许汜深吸一口气:“我担忧的是,刘景升生出误会,以为是玄德公勾结了幕府、州府官吏。如此的话,越是劝他出兵讨贼,越是难见成效。”
    孙乾也是无奈,就说:“那先生赴宴时不谈国事,但论见闻就是。”
    此刻,他们谈论的刘望正泛舟汉水来到鱼梁洲上,至司马徽宅前。
    宅内凉亭下,司马徽与几个弟子穿短衣坐在一起饮茶解渴。
    见到刘望,他的弟弟刘放下茶碗快步走来,拉着刘望到门外桑树下:“兄长,怎么还在荆襄?”
    “我哪都不去,我仗义而言是人臣之本分,镇南将军并非昏聩,岂会听信谗言而杀我?”
    刘望语气强硬:“就此走了,岂不是坐实了谗言构陷。”
    “兄长,岂不见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生之事乎?”
    刘急的恨不得揍一顿刘望:“刘景升之隐忍英明,比之勾践何如?勾践之下,范蠡携西施在外逍遥快活八十八岁而终,以文种之贤,还不是被勾践屈杀逼死?”
    “兄长又不能学柳下惠和光同尘,留在本州,实难幸免!刘镇南能容忍一回,难道还会容忍第二回?”
    刘望听着还想托付后事,想了想就一声长叹:“我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