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和六皇子的死讯，随着废后的诏书一并宣告天下。
    一时间，行宫中众人都情绪莫名。
    昔日皇后一党，苏贵人和叶常在等人，生怕皇上追究她们的相关责任，躲在行宫中寸步不敢出来。一有风吹草动，就以为是皇上派人来抓自己了。
    又经历那日的血腥动荡，竟都生起病来。干脆闭宫不出。
    皇后死了，最高兴的非沈大将军莫属了。
    听说他得知消息后，大大地吐了一口浓痰，指天指地又骂了周氏一族上下八百遍。然后才出门整顿了亲卫，出门寻贵妃和二皇子去了。
    ……
    自从那日宫变之后，萧策就带人在西山搜剿余孽。
    他一路往西，寻着踪迹追出了西山，再往西南就是一条数里宽的大河，然后是延绵千里的草原，南蛮余孽的行踪自此就消失不见。
    “萧副统领，咱们出来已经快一个月了。这一个月又是暴雨又是冰雹的，就算有什么痕迹也都冲没了。”
    篝火旁，护卫嚼着一块肉干。
    这是他随身带的最后一块肉干，当时出门的时候，也没想会在外面滞留这么久，随身携带的干粮不多。
    好在夏日山林里物产丰富，打只山鸡摘个野果，日子倒是比当初在西南作战的时候好过多了。
    萧策啃了一口手中的山梨，酸涩。
    一只山鸡被开膛破肚，架在眼前的火堆上烤着。
    有滋滋的油香。
    天气已经转凉，山中更是日渐寒凉，众人挤在火堆旁刚好驱散寒意。
    “收整队伍，明日你领队回去。”
    萧策转了一下山鸡，靠火的一边泛着金黄的颜色，已经透出肉香来。 和那夜火中的蛇肉香很相似。
    萧策一想到满园蛇和人的尸体纠缠在一起，噼里啪啦的火焰吞噬了一切，那些熟悉的、陌生的人，全都和蛇一起葬身火海。
    “您不回去吗？”
    护卫有些意外，坐在对面抬头看着他，停止了咀嚼。见萧策好似不想回答，讪讪的又闭了嘴，垂头应道：
    “是！”
    夜已深，萧策简单收拾了行囊，趁着星光，跨马往西南而去。
    ……
    “皇上，萧副统领孤身一人往西南去了。属下等人先行回来复命。”
    护卫回禀完，见皇上挥了挥手，忙躬身后退。
    出了正殿才轻声吐了一口气。
    皇上在他们心中，从来都是柔弱不能自理的形象。
    可那夜，皇上手持长剑，同他们并肩浴血奋战。就在他们以为要命丧西山之时，满山遍野的叛贼却被不知从何处钻出来的己方将士砍成了肉泥。就连将叛贼周丞相，都被皇上亲手捅了一个对穿。
    局势瞬间扭转。
    再迟一刻，他们就都去见了阎王。
    事后他们得知，这些将士早就埋伏在外，只等周丞相出手，他们才上山平叛。
    自此以后，他们看皇上的眼神都变了。
    他是一个真正的帝王。
    深沉的心思。
    高深莫测的武力。
    诡谲的手段。
    为了赢，所有人的命在皇上眼里都不值一提。
    方才，他才在里面待了一小会儿，后背都已经湿透。
    ……
    正殿里，李佑负手而立，站在一块巨大的域图前。
    本朝地域广阔，西北至沙漠，东南临海。唯有西南，一直以来都是他的心病。
    南蛮野性难驯，一直蠢蠢欲动。
    前太子纠结叛党，从南蛮借兵，企图反攻，被郑家带人灭了。之后他们一直俯首称臣，安分地很。
    时间才过去一年多而已，南蛮人竟然勾结周丞相，势力竟渗透到了京都。李佑一想到这里，对周丞相这个往日的恩师真是又恨又气，
    窝里斗斗得再凶再狠，那都是自己人。
    可周丞相竟勾结外敌，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不过，也正好。
    自己还没个由头对南蛮用兵呢，他们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皇上！”
    沈大将军带人在外寻了大半个月，毫无收获，耐性已经完全耗尽，脾气变得更加暴躁，他大吼一声，书桌被他拍得邦邦响：
    “南蛮妖人欺我太甚，老臣请命，带兵去平了他娘的！为贵妃和二皇子报仇雪恨！”
    李佑转身，面有悲怆。
    “舅舅，贵妃和乾儿出事，朕心痛莫名。可南蛮地处荒蛮，遍地都是毒虫瘴气，想当年郑太师二十万大军也只打过边境三十里，再不敢冒进……”
    “哼！”
    不等李佑将话说完，沈大将军就冷哼一声，怒道：
    “姓郑的老匹夫打起仗来畏首畏尾，时时盘算着他那点帐。有点功劳就跟皇上你要这要那的。他在剑南作战一年多，敛财无数。打一次仗，他郑家赚到盆满钵满。
    皇上，老臣是你的亲舅舅，这天下都是咱们沈家的。老臣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妖人在眼皮子底下作威作福！”
    李佑亲自端着一盏茶送到沈大将军跟前，安抚道：
    “舅舅，此事事关重大，咱们还需从长计议……”
    “从长从长！从长个球！”
    沈大将军大手一捏那茶盏，咔的一声捏了个粉碎，随手砸在了地上，
    “人家绑了贵妃和皇子，再从长黄花菜都凉了！”
    李佑看似被吓了一跳，讪讪的欲言又止。
    沈大将军见他这副怂样，气就不打从一处来。
    他这个外甥，小时候还有些抱负。可在皇位上坐的时间越久，胆子就越小。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郑老匹夫和周贱人吓破了胆子，真是叫他看着就来气。
    大丈夫当快意恩仇。
    人家在眼皮子底下掳走你妻儿，此仇不报枉为人！
    沈大将军此时才深深体会到，贵妃当初传信让他进京的良苦。
    皇上优柔寡断，被周老匹夫搓扁了揉圆了欺负，自己再不进京替贵妃撑腰，只怕不行。
    可惜紧赶慢赶，还是迟了！
    “皇上不救，老臣自己去。”
    沈大将军哐啷站起身来就要出去，巨大的身影将李佑笼盖在身下，显得李佑格外柔弱娇小。
    “舅舅，朕不是这个意思！”
    李佑有些急了，拉着沈大将军道：
    “朕是担心舅舅的身体。舅舅当年受过伤，陆北天高云阔，气候干燥，舅舅的伤已经多年不曾复发。可是，西南到处都是原始丛林，这个季节又高温闷湿，毒虫瘴气密布，舅舅如何能去那里！”
    沈大将军一甩李佑的手，
    “皇上若能护贵妃和二皇子周全，如今也不必老臣这一把老骨头身先士卒！”
    沈大将军心中喟叹。
    心中虽气，但说到底，这还是自己的外甥。
    姐姐当年进宫也是为了让自己能活下去。这个外甥再蠢再弱，也还是沈家人。
    到底，还是自己欠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