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大长公主拧起眉。
    “你想要把惠荪送给太子？”
    淮安大长公主就连抿起的唇角都透露出不悦。
    她厉声斥责：“我们卫家门风清正，从来没有攀龙附凤的心思，你把卫家人的脸都丢尽了。”
    卫三夫人呆了呆。
    自己的女儿什么时候要给太子做侧妃了？
    她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大伯母，你不要胡说！钦天监已经算好了吉日，若不是惠荪走的突然，将来就是敬王妃了。”
    卫三夫人哪里能容忍别人往死去的爱女身上泼脏水，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沈云绾的眼底闪过了一抹异色。
    她不由给了卫三夫人一个正眼，将卫三夫人端详了一番。
    只见对方生了一张瓜子脸，两道弯弯的柳叶眉下是一双妩媚含情的桃花眼，樱桃小口一点点，竟然十分貌美。只是，这卫三夫人看起来不太聪明。
    “父皇想要把卫小姐许配给敬王？怎么本宫从来没有听说过？”
    沈云绾似笑非笑。
    “卫三夫人，你切莫信口开河，无中生有。”
    “太子妃装什么糊涂呢？你要不是早就得到了消息，又怎么会指使我二嫂给惠荪下毒？！”
    听到卫三夫人的指控，沈云绾唇畔的笑容落了下来。她一脸寒霜：“放肆！你连本宫都敢攀咬，今天本宫若是不给你一个教训，便枉为大魏的太子妃！”
    “来人，给本宫将卫三夫人拿下，送到大理寺！”
    “我不去！我哪里都不去！拿开你们的脏手！”卫三夫人扑到了卫惠荪的棺椁上，霎时泪如雨下。
    “惠荪，我的女儿，你死得好惨啊……”
    “堵住她的嘴，把人带下去。”
    区区一个将军夫人，沈云绾还没有放在眼里。
    哪怕是在卫三夫人的地盘，但卫家三房的仆妇根本不是紫竹和青羽的对手，仅仅青羽一个人出手，就让三房的仆妇毫无还手之力。
    青羽像是老鹰捉小鸡一般，提着卫三夫人离开了。
    见状，卫家的族人们后悔极了。
    俗话说，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今天这场丧事，她们就不应该来。
    “母亲，您说陛下当真要把惠荪嫁给敬王吗？”
    卫心兰一脸好奇地追问道。
    “你几岁了？这些话你也能相信！若是陛下已经让钦天监着手测算吉日，敬王不就成了鳏夫了？这克妻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卫惠荪身体很好，从前吃个冰碗也没什么问题，为何偏偏与敬王准备订婚后，便突然消香玉陨了。
    这不是引人遐想吗？！
    “母亲息怒，都是女儿说错了话。”
    卫心兰连忙请罪。
    淮安大长公主淡淡道：“下次说话前过一过脑子。”她目光一扫，朝着其中一个族人道：“今日之事，本宫会如实禀告给陛下，至于要怎么处置，还需要看陛下的意思。”
    卫三夫人若是一直拿不出证据，就要背负污蔑皇亲的罪名。
    “大伯祖母且慢。”一道清朗的声音在灵堂外响起。接着，一个容貌俊朗、气质潇洒的男子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在他旁边，站着一身狼狈的卫三夫人，两个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男子是谁？沈云绾翻遍了脑海，都没有找到跟这个男子相关的记忆。
    但他称呼淮安大长公主为大伯祖母，难道……
    这个人是卫俊峰的独子卫星穹？
    “你是星穹？”淮安大长公主眯起眼，打量着斜对面的男子。
    淮安大长公主还是在卫星穹八岁时见过他，如今卫星穹早就变了模样，淮安大长公主根本认不出来。
    “大伯祖母好眼力，侄孙便是卫星穹。”
    “还真是星穹，一晃眼，你都长这么大了。”
    淮安大长公主在自己的腰间比画了一下。
    “当初你随老三前往西北，也才一丁点大，如今本宫都要仰头看你了。”
    淮安大长公主的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心里却是极不舒坦。
    三房真是好样的，就连唯一的儿子进京，都不提前跟自己打招呼，眼里哪有自己这个长辈？！
    再想到卫三夫人那副癫狂的样子，淮安大长公主的笑容便如昙花一现。
    “你回来，怎么也不跟你大伯父说一声？本宫连给你的见面礼都没有准备。”
    “大伯祖母的爱护侄孙心领了。侄孙这次回来是有任务在身，因此不方便透露行踪，还请大伯祖母不要怪罪……”
    “本宫倒是把这一茬给忘了。不过，你既然是秘密回京，今天人多口杂的，你就不应该现身。”
    淮安大长公主发的语气带着几分斥责的意味。
    卫星穹的脑子转得飞快。
    他说道：“启禀大伯祖母，我今日刚把身上的差事办完了，就只等着赶回边关。不料却遇到了惠荪的事，我一听说便匆匆忙忙地赶到家，结果……”
    卫星穹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总不能说自己的母亲因为妹妹之死，备受打击，竟然当着太子妃、淮安大长公主还有卫家的族人做出了不理智的事。
    何况，这里面还有卫氏一族的宗妇。
    卫星穹想到这里，弯下身，冲着卫二夫人抱拳一礼：“伯母，我母亲还没有从丧女之痛中走出来，请您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饶过我母亲这一次。”
    “星穹，这里没有你的事，你先下去吧。”
    淮安大长公主对卫星穹这个侄孙并无恶感。
    第一次见面，又能有什么矛盾呢。
    刚才说话时，卫星穹一直在暗中判断谁是害死自己妹妹的凶手，但是卫星穹没有猜到，无论是淮安大长公主还是太子妃，养气的功夫都是一流的。
    从她们身上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大伯祖母，我知道我的母亲不如伯母八面玲珑，您更喜欢二伯母。但儿不嫌母丑，请您网开一面，我会好好开导我母亲的。”
    卫三夫人一直在等着儿子帮自己算账，刚刚才会对卫星穹言听计从。
    但是卫星穹却胳膊肘往外拐，丝毫不顾及自己，这让卫三夫人又惊又痛。
    她哭骂道：“你这个孽子！我哪句话说错了？倒是你，为了你自己的前程，就把我这个当娘的扔到脚下往死里踩！你真以为，你这样做，大长公主就会把你当成自己人吗？”
    卫三夫人看着锯嘴葫芦一样的儿子，忍无可忍地打了他一巴掌。
    “你给我滚！哪怕我在大理寺关一辈子，我也不会就这么看着惠荪枉死！”
    “母亲，儿子绝无此意。”卫星穹的面庞瞬间便红肿了起来，可见卫三夫人的这一巴掌有多重了！
    沈云绾心里的疑虑更多了一层。卫家怎么回事。
    卫三夫人对着卫星穹这个儿子，就跟仇人没什么两样。
    难道……
    这里头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
    “绝无此意？那你是什么意思？你身为长兄，就这么看着自己的亲妹妹死得不明不白吗？”
    卫三夫人尖声说道。
    她的怒火全都发泄到了儿子身上，对着卫星穹又打又骂：“你这个逆子！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东西！踩着亲妹妹的尸骨去讨好仇人。早知道你一生出来，我就该把你丢到澡盆里溺死！”
    卫星穹面对发疯的卫三夫人，就像是一个木头桩子一般任打任骂。
    眼看着他的面皮被卫三夫人的长指甲刮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卫二夫人心头一惊，再也看不下去了。
    她喝道：“够了！你是要让星穹破相吗？这男子的容貌何其重要，若是损了相貌，以后如何能入朝为官。你就算伤心惠荪的死，难道星穹就不是你的亲生儿子吗？”
    “二嫂，我自教训我自己的儿子，你心疼个什么劲儿？”
    卫三夫人的目光阴森森的，她的视线在卫二夫人和卫星穹的身上来回地打量了一圈，唇边露出一抹恶毒的笑容。
    “难道说，你看上了自己的侄子，才会舍不得！”
    “混账东西！星穹八岁时就离开了京城，如今刚回来，你就红口白牙地污蔑自己的亲生儿子！你恨我不要紧，你这是连亲生儿子都不放过！”
    卫二夫人真要怀疑卫三夫人是不是迷了心智了，否则又怎么会用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法子？！
    自己一个妇人，名声固然重要，然而自己年纪老大，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
    可是卫星穹才二十出头，前途一片大好。
    “越说越不像话了！星穹，你母亲现在的样子你也看到了。不是本宫故意刁难她，就凭她说的这些话，本宫就是把她送到家庙里，都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伯祖母息怒，母亲她……”
    卫星穹眼眶微红，低垂着眼眸，有些说不下去了。
    淮安大长公主叹了口气，这孩子是被自己的亲生母亲伤到了。
    “既然你母亲怀疑惠荪的死，认为是你二伯母和本宫下的毒手，就让仵作来验尸吧。这样，也能帮本宫洗脱身上的嫌疑了。”
    卫星穹怔了怔。
    淮安大长公主竟然提议给妹妹验尸。
    难道妹妹的离世跟淮安大长公主并无关系？！
    “不行，我不同意！”
    没想到卫三夫人第一个反对。
    “我的女儿已经够惨了，我要让她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地走，你休想让那些脏手碰她！”
    淮安大长公主眯起眼，眼里的一缕杀机一闪而逝。
    她冷哼了一声：“左也不行，右也不行，你是想上天吗？果然是小门小户出身，就是上不得台面！当初，本宫真后悔遂了老三的意，让他娶了你这样一个东西！”
    淮安大长公主毫不客气地翻起了旧账。
    卫三夫人被她骂得脸色一白，险些昏倒。
    见状，卫星穹连忙说道：“大伯祖母，若是开棺验尸能让母亲安心，我代母亲答应了！”
    卫三夫人听了愤怒不已，刚要破口大骂，沈云绾淡淡道：“太吵了，紫竹，给本宫堵上卫三夫人的嘴！”
    紫竹身手利落，旁人还没有看清她的动作，卫三夫人的嘴里就被塞了一条帕子。
    卫三夫人身旁，卫星穹的目光暗了暗。
    太子妃身边藏龙卧虎，看来自己要多加小心！
    “卫二公子，可能你在边关呆得久了，连京城里的规矩都忘了！”
    沈云绾目光一瞥，看向卫星穹的眼神充满了浓浓的压迫感。
    她启唇，笑容如冰雪般冷冽。
    “方才卫三夫人大闹灵堂，怀疑卫惠荪是被人所害，不仅怀疑卫二夫人和淮安姑祖母，就连本宫都敢攀咬。本宫给过卫三夫人机会，她却不知珍惜……”
    “本宫一怒之下便让身边的青羽将她提到大理寺。既然卫三夫人自认是苦主，那就去个能帮她讨回公道的地方……”
    起初，卫星穹还沉默地听着，虽然太子妃的话让他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自己哪里就不守规矩了。
    但是越往下听，卫星穹就越是心底发凉，额头上甚至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青羽是本宫的贴身侍婢，卫二公子真是好大的威风，连本宫的婢女都敢拦下。本宫问你，你眼里可有东宫？！可有皇家？！”
    沈云绾一掌拍在了桌子上，上头摆放着的茶盏被她的手劲震起，一阵“咣咣”作响！
    “请太子妃恕罪。下臣绝不敢触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的威严！”卫星穹跪在地上，毫不含糊地连磕了三个头。
    “不敢？”
    沈云绾冷笑了一声。
    “卫家还有什么不敢的？你和你的母亲真是让本宫大开眼界！本宫都要怀疑，这卫大将军在西北是不是一手遮天的土皇帝了！”
    沈云绾疾言厉色地喝道。
    “启禀太子妃娘娘，家父对陛下和大魏忠心耿耿，绝无不臣之心，此心天地可鉴！”
    卫星穹被吓得指天发誓。
    沈云绾嗤笑了一声。
    “那就是卫大将军眼里没有太子殿下了。”
    沈云绾的语气极尽讽刺。
    “太子殿下是国之储君，本宫今日方知，什么是功高震主！除了父皇外，你卫家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了！”
    沈云绾目光流转，看向淮安大长公主。
    “姑祖母，难怪您是卫三夫人的长辈，卫三夫人却对您毫无尊重。”
    卫星穹看着太子妃半点都不掩饰地挑拨离间，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怪就怪自己的母亲糊涂，不知道忍耐，将把柄亲自送到了别人手上，又怎么能怨别人借题发挥呢？！
    “老了老了，就是一个没用的废物，太子妃，让你看笑话了。”
    淮安大长公主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一向刚强的她此刻却流露出了不加掩饰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