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愤怒的首长(2)
作者:Serein赛瑞恩戴   棉花爱人最新章节     
    方家人都喜静,书房内墙专门安装过双向环绕式隔音棉,隔音效果一向还不错。但百密一疏,如果瓷制茶杯用力砸在靠近房门门缝的地板上,外面的人紧贴房门仔细分辨,还是能听出来的。
    就像现在。
    那杯子明显是老爷子砸的,足以证明老爷子的满腔怒气实实在在,没有半点夸张或表演成分。
    方清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门口走来走去,就快急出泪光。
    纵然刚刚被叫“滚进来”时,成辛以一丝异样反应都没有,神色平静,反倒安抚似的看了看她,抿着嘴角摇摇头,示意她不要担心,然后就跟进书房、关上了门。
    她也不敢再硬拦着,自家外公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要是她再硬刚,只会让老爷子更生气。
    但总得解释啊,成辛以能不能解释清楚呢……肯定不能,他肯定会把所有责任都揽到他自己身上,然后老爷子就会更怒……
    何况老爷子年纪也大了,万一气坏了身子该怎么办……
    她方寸大乱,两边都担心得不行。
    自他们两个认识起,她就只觉得两人关系好得出奇,无话不谈,棋友情深,不是亲爷孙胜似亲爷孙,她还从没见过老爷子对成辛以发这种级别的火。
    可她手臂上的指印没太严重,脖子上的吻痕也遮住了,只是他们在还没和好的时候做这些事,所以外公思想传统保守,觉得这就算是成辛以欺负她了?所以才会这么生气?
    她心急如焚。
    ——
    书房内。
    “解释。”
    袁轻扬坐到茶桌后面,怒气冲冲瞪着腰板挺直站在房间中央的高个子混账,中气十足,完全不像是个年逾七旬的老人。
    成辛以张了张嘴,短暂停顿一瞬,慢慢回答。
    “不用。”
    老爷子立起灰眉。
    “什么?”质问的声调骤升。
    成辛以迎着对面几乎能喷出火来的目光,平静认错。
    “不用解释。是我做的,是我的错。您怎么罚我都接受。”
    “啪!——”
    一个茶杯被老爷子猛地砸过来,成辛以笔直站着,纹丝未躲,眼皮都未眨一下,只觉得一阵疾风堪堪擦过右手手背。但也因此注意到,即便老爷子正在气头上——那茶杯毫没收敛力道——可方向却是留意控制了的,看似凶悍直直砸向他,但避开了他的左手手臂——是故意向右、而且砸歪了的。
    但她在外面如果听到,肯定会急坏。
    老爷子怒不可遏继续质问。
    “你是不是觉得,十年前我默许你们住在一起,就表示直到今天你都可以对她为所欲为?”
    “不是。”
    这次成辛以答得很快。
    老爷子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又一个小茶盏被震歪,倒在茶盘外面。
    “姓成的我警告你!别说现在你们已经分手了,就算以前也不行!我不管你们这代年轻人是什么婚恋观、什么价值观,什么开不开放,什么学洋人那套,没名没份就胡来!在我这儿永远不行!你哪儿来的熊心豹子胆,敢这么对她?”
    成辛以这才反应过来。
    听她承认腰疼,又瞧出她红着脸遮遮掩掩,而他又承认手臂掐痕是他留的,所以老爷子恐怕是想到更深一层、误以为他们昨晚是真的睡了、以为是他彻彻底底强迫了她、而伤则是在强迫的过程中留下的。
    但也没大差别,确实是他混账,在亲热时伤到她的。他也确实自责得紧,所以并没把重点放在自我申辩上,只想着老爷子毕竟年纪大了,有些担心他一时怒急,气高了血压,气坏身子。
    “我知道错了,您别生气,生气伤身,她会……”
    但话音未落,老爷子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
    “啪!——”
    刚被震倒的精致琉青茶盏又被狠狠砸出来,这次擦过他右手手肘,在他身后碎了一地,他发现那是老袁平时最喜欢的一套茶具。
    “知道错?你抓的那些犯人跟你说知道错,你就给人放了?”
    老爷子怒目圆睁,连珠炮似的骂向他。
    “姓成的我告诉你!你不要以为你当年被甩了就多冤多委屈,仗着受害者的身份就能胡作非为!你做梦!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也许怨恨她,觉得她欠你的,但我明确警告你,十年前你们就都是成年人,当初就算是她主动提的分手又怎样?不留她、不挽回,也是你自己的决定,没人绑架过你!”
    “还有,她现在回来,你们又跟那儿扭扭捏捏、不踏踏实实和好,这也是你自己做的决定!怎么,有人拦你吗!”
    “一个男人,不光要敢爱敢恨,还得敢担下自己做过的每一个决定带来的后果!得敢自苦!条条项项都是你自己的决定,你怨恨个屁!”
    成辛以低着头,没有打断,也没有反驳,静静挨骂。
    “你也许是这辈子非她不娶,但我孙女,可不是非你不嫁!她有的是男人追!怎么,你当年信誓旦旦跟我嚷,说你尊重她、保护她,就是这么尊重、这么保护的?”
    他悄悄观察了一眼老爷子——眼神凶神恶煞,但好在脸色和呼吸频率都还算正常——这才略放下心来。
    但成辛以毕竟也是个轴的,除了第一次与老爷子打交道时怂过,之后也再没有过了。
    于是他心一横。
    “她不会嫁给别人。”
    “……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成辛以仰起脸,对着天花板的吊灯,像在立誓的语气,字字掷地有声。
    “除非我死,否则,我绝不会让方清月嫁给别人。”
    “混账!”
    又一枚精致茶盏被重重砸过来,却不料,成辛以在同一瞬间,竟突然一咬牙,双膝一并,腰板挺直,“咣”一声,毫无预兆跪了下来。
    ……
    这次的茶盏没能直接砸在地上,成辛以借着下跪的动作,竟是用自己的额头生生接住了。
    杯身先碎,而后才纷纷散开来,落了满地。
    袁轻扬一惊,下意识站起来。
    是真生气没错,袁轻扬刚才火冒三丈、满心怒气,一气成辛以没分寸没规矩,不和好,反倒竟敢先粗手粗脚伤着她;二气他磨磨蹭蹭,两个人明明心里都满满当当装着对方,就不知道跟那儿磨叽啥,不赶紧和好,让他放下心来。更何况自家的孩子是柔弱姑娘,从小掌上明珠般娇宠大的,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强迫”欺负。
    可自相矛盾的,他也一直是打心眼儿里真喜欢这浑小子,喜欢他坦荡、洒脱、有错敢认,有男儿血性,而且胆大心细,又情真意切。他心知肚明,这浑小子是真的满心满眼只有自家孙女,分手之前是,分手之后是,现如今也是。
    所以,即便心里再怎么生气,他终究是控制着力道和方向的,气场毫不收敛,但自有分数、不会真打到那小子的要害。真打伤了他,心疼的不还是小月。可谁成想,这小子居然疯了一样、不要命地给他来这一出。
    打到的是额角,接近发际线的位置,血珠一滴接着一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从那一处红肿冒出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
    袁轻扬气得快跳脚,还有点该死的心疼。
    “你是想拿这伤,挑拨我们爷孙关系?”
    成辛以直直跪着,眉都没皱一下。
    “挑拨你们,对我有什么好处?”
    “那你这是想干什么,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故意的!有本事你小子就用袭警罪把老子抓起来!”
    一滴血沿眉尾流下来,但伤者一动没动,仿佛那不是自己的血一样。
    “我说过了,您怎么罚我都接受。这是我应得的。”
    “你少来!我告诉你,老子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你少想跟我玩苦肉计这一套!我孙女是法医,你当她真看不出来这伤口是你自己主动迎上来的?”
    成辛以平静承认。
    “是苦肉计没错,但我不是要做给她看的,是做给您看的。”
    袁轻扬瞪圆眼睛,简直要被气笑。
    “你……你小子反了天了是吧?当我扛不动枪了?你该不会以为我心疼你?你知道轻重吗你,刚才那下有多悬!砸出去的东西又不长眼,但凡你再愣一点,要是真砸中眼睛你会瞎的!你想讹人啊你!”
    血流到面前三十二岁男人的衣领上,袁轻扬看在眼里,却莫名联想起十年前的寒冬,医院病房中,二十二岁的年轻小伙子满脖子冻痂的血伤口、青紫掐痕和玻璃渣子、却因为满心自责守在病床前犟着不肯处理的旧模样,不禁又有几分心疼。还有点后怕……这要是真砸坏眼睛了,袁轻扬自己难道就不心疼吗……
    成辛以慢慢摇头。
    “我不在乎。我只是想跟您保证,我尊重方清月,爱她,珍惜她,方清月就是我的命。这次确实是我的错,是我没控制住自己。但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会倾尽所有保护她,把她捧在手心里,永远不会欺负她。”
    “我要娶方清月。”
    “请您同意,让她嫁给我。”
    ……
    这次袁轻扬是真的被气笑了。
    “姓成的,你脑子没毛病吧?这种时候,还敢跟我说这种话?”
    成辛以梗着脖子,任血继续流,也不擦。
    没错,他确实是苦肉计。
    这种利物刺及表层的伤口虽然不深,连疤都未必留,但因为硬瓷片难免波及毛细血管,会源源不断向外淌血,所以看上去显得比实际上更严重。但这样一瞬的心疼和迟疑,哪怕不多,也至少可以让老爷子听他讲完所有想讲的最重要的话。
    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是认真的,我要娶方清月。”
    老爷子扬了扬眉,端详他的模样,猜测道。
    “你是在先跟我说,但她还不知道?”
    他没否认。
    “不知道。但只要您和方阿姨同意,我就去跟她求婚。我们会用最快的效率登记结婚、组建家庭,我会一辈子对她好,永远对她好。”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您刚才说错了——我不怨恨她。也许刚分手的时候有过,但后来就完全没有了,因为我想清楚了,就算我再怎么怨恨、再怎么愤怒,也都只是因为分手而下意识寻找的情绪出口而已,是用来发泄和纾解的,但那不是我真正想要的。”
    “我真正想要的,从始至终,就只有她。”
    “所以您放心,我宁死,也不会再让任何人、包括我自己,伤到她。”
    “请您答应,让她嫁给我。”
    ……
    空气安静了半晌。
    眼见这个又冲又横的浑小子在自己面前跪着,不要命似的流着满脑袋血,也不喊痛,就梗着脖子说这些又酸又挚的话,说到最后,眼角都开始泛红,袁轻扬的气不由渐渐消退了些。
    但也没完全消尽。
    他也不傻,能看出这伤口确实没及筋骨,否则袁轻扬自己也沉不住气。所以就没马上说话,看似冷冰冰晾着他,但其实脑子里已经开始不动声色琢磨家中药箱的位置。
    成辛以则就一直安安静静垂眼跪着耐心等,一动不动,也不擦血,坚持将明目张胆的苦肉计贯彻到最后一秒钟。
    这破孩子,跟袁轻扬的女婿还不一样,他女婿生前脾气很温和,对女儿很体贴,是最典型的那种好好先生。可成辛以这个混账小子,明明是犯了错、又在求他同意嫁孙女,却还敢硬梆梆的,让人又生气又心疼。
    什么破孩子。
    “少跟我来这套。”袁老爷子切了一声,扬手把桌上的纸巾盒朝他丢了过去。
    “我不答应。”
    成辛以看看老爷子,确认那神态间是已经渐渐消了气的,便乖乖点头。
    “那我明天再来找您,正式下聘。”
    “你没听见我说不答应吗?先把你那个血给我擦干净!”老爷子边吼着,边又从底下抽屉里翻了包酒精湿巾,凶巴巴掷过去。
    成辛以听话接下,终于开始擦血。
    “没关系,我会每天都来找您。您在家,我就在楼下;您在养老院,我就去养老院。直到您点头为止。”
    “你能耐,你最能耐。”
    老爷子气到哭笑不得,起身绕出来就要离开。
    成辛以也站起身。
    “等等,还有另一件事,我得先跟您打个预防针。”
    “什么事?”
    成辛以转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