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玫瑰橡皮(2)
作者:Serein赛瑞恩戴   棉花爱人最新章节     
    “熟不熟悉不确定,但一定是个能让我不费力拿到笔迹样本的人。否则根本没必要换只手来写。”
    方清月默默点点头,边思索,边开始小口小口啄饮着喝水。成辛以的目光定在握着原木色纸杯那几根细细的手指上,继续淡淡道。
    “而且,这个人很谨慎,即使换了惯用手,还是不放心,怕被我发现什么线索,顺藤摸瓜摸出身份,所以才会在这之后都选用电子下单,不再留半点儿自己的笔迹了。”
    嗓子润湿舒服些了,她便放下杯子,又戴回手套,拿着那块玫瑰花形状的橡皮细细观察起来。看着看着,突然灵光一闪,福至心灵。
    “你是不是怀疑……”
    她说到一半又顿了顿,暗忖一秒,换了种问法。
    “你为什么要在今天跟我说这些?”
    为什么不是昨天,他不是昨天早上就收到第十块橡皮了么?明明昨天一整天,包括晚上聚餐的前半段时间里,都可以跟她说的。可他一直表现得很正常,完全不像是正被古怪快递困扰的样子,直到——
    ——直到她收到那个神秘快递。
    但昨晚人太多,还被他那句“刷过牙”调侃得脸热,她就没揪着他追问。
    当时他莫名其妙逼她戴口罩去签收快递,她就觉得奇怪。可看他后来的一系列反应,又不像是完完全全料到的样子。
    又或者说,他预判了可能会发生某些事,同时却也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
    可他是怎么预判的呢?
    难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成辛以没立刻回答,只是抬手拿起她喝过的纸杯,也慢悠悠喝起水来。
    她问。
    “你昨晚非让我戴口罩,难道是因为你早就知道会有人寄玫瑰给我?”
    他睨她一眼,反呛道。
    “我知道还会让你去取?”
    ……也对。
    “那是为什么?”
    “巧合吧。”成辛以放低杯子。“就随便想到的。”
    她又想了想。
    “你怀疑昨晚我收花的事,跟你这些快递有关系?可是为什么?”
    她提问得正经认真,却不料他似乎又开始不耐烦了,神情懒洋洋的,摆烂般冒出一句。
    “我怎么知道。”
    她翻了个白眼。
    成辛以用指腹缓缓擦过杯壁,垂低眼,看似随意转了转扶手椅,扯动一角窗帘,在她注意不到的角度,眸中闪过一丝狠戾。
    ——
    为什么,他确实不知道,但一种本能的直觉已经带领他一去不回,就像人类对氧气和水最原始的渴求。那种猜测毫无根据,毫无逻辑,却又在他心尖上止不住地跳动,如同诱惑人心的忐忑火苗。
    过去十个生日,十份古怪礼物,他都没有这种感觉……原本压根儿没什么可在意的,反正寄件人不是她,他权当有无聊的人在恶作剧,每次签收之后查查单号,打个电话去快递公司,问不出疑点便放到一边,再懒得理会。
    可如今,她才回来不到一个月,居然也被卷进来了,这么快……简直就像是,有个人,窝在暗处角落里监视他和她的一举一动,无声无息,肆无忌惮,冲他叫嚣——
    成辛以,我知道你的软肋。
    也知道你的软肋的软肋。
    该如何就能束住你的手脚、呃住你的喉咙,我一清二楚。
    ——
    其实刚才他并没说实话。
    第一年收到这么古怪、又明显带着些过去意味、似乎在暗示什么的“生日礼物”时,他的第一反应,确实曾武断怀疑是她捣的鬼,怀疑她出于某种原因想要回来招惹他。
    毕竟那时候她刚走半年,他气还没消,脾气有余智商不足,当时一瞬间暴跳如雷,就差直接跑去砸她家玻璃,而且还在既愚蠢又没逻辑的盛怒之下把她微信给拉黑了。
    可冷静下来,稍稍动动脑子,就知道不会是她。
    且不说那字迹根本不是她的——左右手都不是——要知道,方清月是个多执拗的人,她当年甩他甩得那么坚决那么冷漠无情,又怎么可能做这种无厘头的事,即便是想在他心里刷存在感、甚至是想回来求和,她也不可能用这种白痴的方法。
    她只会直接回到他面前来。
    ——
    跟她无关,可却一定是也认识她的人。
    玫瑰、橡皮,两个都是能与她联系起来的具象。揉在一起、送给他做礼物,就好像……好像是藏了些话想告诉他。一次又一次,锲而不舍,却又不敢直接站到他面前来,像个犯了罪不敢自首、又夜不能寐的懦夫。
    是了,他隐隐有推测。
    毫无依据的推测,只是凭借一些直觉,甚至也许只是出于某种隐晦又侥幸的期待。
    但没有证据。
    没有,他什么都没有。
    就像一个早就被理得清楚明晰、井井有条的插线板,一份已经完美收尾、归档封存的旧案,他甚至连重新翻案调查的切入点都找不到。
    所以,即便早已萌生了重新调查的念头,但原本他是坚决不能跟她提起这些的。
    因为一切都还是未知数。他无法笃定如果深挖下去会查出什么,也无法保证不会迎头撞上那些他不想触碰、更不想让她触碰的陈年旧疤,更没有勇气去面对一旦旧疤被掀起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
    但直到昨晚,她竟然也收到了古怪的快递——玫瑰。
    新鲜玫瑰花。
    像一场龇牙咧嘴的扭曲诅咒。
    他不能不继续往前走,再不停步,勤勤恳恳,几近偏执地做出推测——
    ——即便再不可能,也是那唯一的推测。
    还不能向她全盘托出,他只能一点一点控制节奏,慢慢揭开她能知道的,藏住他还不敢让她知道的,同时谨慎观察她的反应,生怕……生怕……
    ……
    意识到自己沉默的时间有点长,他才转回来,想将她的思路引去更安全的地方。
    “怎么,你觉得我收到这些,是因为有人想跟我表白?”
    方清月还在兀自琢磨,支着脑袋,缓慢晃动脑袋。
    当然不是。
    如果是表白,方法也太离谱了,连续十年,却又不痛不痒,连一句附言都没有,未免太奇怪了。
    他接着问。
    “那你觉得你昨晚收到花,是有人想跟你表白?”
    ……这什么语气,有人跟她表白算很不可思议的事吗?
    “我之前又不是没收过匿名的花。”
    成辛以毫不掩饰地冷哼了一声。
    “计算机系那二傻子么?”
    她默默深吸一口气,别过脸去。
    他指的是大二那年。
    那年的第一学期开学没多久,有个计算机系的大一学弟给她送玫瑰,大清早偷偷藏在她在图书馆惯坐的座位下面,一共九枝,红艳艳的,娇嫩欲滴,带着露珠,还夹着一张爱心。幸好那段时间她感冒了,戴着口罩才侥幸躲过一劫,但刚拉开椅子时还是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一点花粉。
    当时她以为是成辛以发神经,忙转身往门外躲,边跑还想着一定要发微信骂他一句。结果他刚去图书馆,正好也走到门口,她匆匆忙忙跑下台阶,差点儿闷头迎面摔进他怀里。
    原本还想扶她一把的,可她根本没看他,就火急火燎推开他又往前跑了。他追上去,才发现她的手背、额头,甚至眼角,都已经开始发红……
    幸好沾得不多,又戴着口罩,而且是秋天穿得比较多,涂了点药,就没什么大碍了。那个学弟后来疯狂找她道歉,她自己还没说什么呢,结果成辛以就直接开始没好气地当面称呼人家为“二傻子”了。
    有点过分。
    那学弟当时刚入学没多久,就是年少气盛头脑发热,又不是故意为之。毕竟她这种矫情体质也不算太多见,也不是每个人都像他那样擅长排雷、又能迅速摸清她喜好的。
    其实在慕尼黑读书工作的几年里,她也遇到过几个追求者送花,虽然没有匿名的,但也少不了有玫瑰。不过她并不太想告诉他这个。
    只把话题绕回去。
    “如果只是因为在同一天签收、都跟玫瑰有关系,就怀疑是同一个人做的,有点牵强吧?”
    毕竟他们两个都已经快十年没一丁点儿联系了,回国之后,在人前也从没表露出过什么特别,比普通同事更疏远。他工作时吼她,和吼孟余、施言等人的态度不相上下,甚至苛刻更甚。就算是有哪个情敌眼红,也早就眼红不到她头上了吧……
    他用指背随意刮了两下窗帘边角,眼睛盯着她,没马上回答。
    于是她眨眨眼,指腹摩挲着衣角,又弱弱补了一句。
    “哦……对了,你昨晚问快递员问出什么了?”
    成辛以摇摇头。
    “他只负责配送,不知道寄件人的信息。我也去快递公司后台系统查过了,什么都没查到。目前只能确定这束花是线上订单,发起时间是昨天下午两点十四分,但地点恰恰就是四个小时之后我们聚餐的地方,所以,不可能是某个变态跟踪狂跟踪你到火锅店之后才送的。ip地址我大致看过,是个虚拟地址,电话也是假的。”
    “现在还能这样匿名寄快递的么?”
    不是什么都讲究实名制了么。
    “只要想做,总有漏洞能钻的。”
    他耸耸肩,转而又继续解释。
    “我盘过了,会在下午两点提前知道聚餐地点的,整个市局里就那么几个人,如果真是为了表白,基本都可以排除。”
    “二队的人平均年纪大,除了一个刚毕业的小王之外,其他全是已婚,昨晚我仔细观察过他的状态,大概率不是;我自己的队员我门儿清,虽然都单身,但孟余和田尚吴都在惦记曲若伽,老杨也不会。可能对你动心思的也就只有施言一个,不过那小子,充其量偷瞄你几眼,绝对没有敢高调送花的胆子。况且……”
    他顿了顿,似乎回想起什么,挠挠耳朵。
    “他也不瞎。”
    这段话里的信息量略大,方清月一时没跟上他的节奏,也没听懂最后四个字的意思,但他已经接着往下盘点。
    “老赵家儿子都生两个了,徐墨也有关系稳定的女朋友,闻元甫否认的反应不像是在撒谎掩饰,而且他知道你不收花,就意味着他没有‘做了不认’的必要。另外几个实习生我接触得少,但我问过老齐,整个法医所里知道我们聚餐的准确地点的应该就你们四个。”
    “所以,虽然目前还不能绝对排除嫌疑,但这束花,大概率不是用来表白的,最起码,不是一种正常的表白心态。”
    方清月盯着纸杯,默不作声。
    “除非……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还有其他我不知道的‘手下败将’?”
    她抬头白了他一眼。
    “没有。但是……”
    “嗯?”
    “还有什么别的理由么?”
    她总觉得不太对劲儿,就因为这些原因,就认定这两件事之间存在联系么?
    成辛以端详着她思考的样子,听到她提问之后,他垂下眼,侧脸棱角似乎有一瞬间变得凌厉,但很快又收敛了,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没有了。”
    “没有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