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老总们的抱怨声越来越稀，突然停了。
    黑暗里的寂静，将两人完全淹没，只剩彼此的呼吸起伏。
    “他们怎么不说话了？”夏煦小心翼翼地问。
    没人回答，只有几声窸窸窣窣，像是衣服挨到桌布的摩擦声。
    他们还在。
    夏煦急了，她不想因为这个意外就错过这次机会。
    夏煦提高了音量喊道：“各位老总，请不要离开！电力很快就能恢复！”
    一个男声答道：“算了，你们也太不专业了，我们都赶时间，就不等了。”
    接着就是一阵桌椅碰撞的声音。
    夏煦在顾皓冉耳边遑急地说：“怎么办？他们都走了？”
    顾皓冉没有回答，只是拥着夏煦，慢慢前行。
    “到出口了吗？”夏煦轻声问道，“为什么服务员也不来？”
    “是我让他们守在包间外的，可能还不知道里面断电了吧。”顾皓冉答道，拥住她的手又紧了一些。
    “我手机还在餐桌上，要不我先过去拿一下，用闪光灯帮你照个亮。”夏煦此刻冷静了许多，脑海里不停想着补救的主意。
    顾皓冉：“你能分清方向吗？我跟你一起过去吧。”
    夏煦试着伸手，却发现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答应：“好吧。”
    顾皓冉这才把手放了下来，轻轻拉起她的手腕，引着她慢慢走向某处。
    “是这个方向吗？”夏煦没有听见一丝声音，怀疑老总们全都走了。
    顾皓冉：“是，我已经摸到桌子了，你别动，我帮你找手机。”
    说完，牵她的手也放开了。
    夏煦双手抱臂，有些不安，度秒如年。
    “拿到了吗？”
    没有回答。
    夏煦放开双手，一边往前摸索，一边着急地问：“你在哪儿？”
    手指突然碰到阻碍，指腹传来冰凉的触感，这明明是一扇玻璃挡在面前，绝不是餐桌的方向。
    “这是恶作剧吗？”夏煦的声音里满是忐忑，“皓冉，可以开灯吗？我有夜盲症，从小就怕黑。开灯好不好，求求你了，我害怕！”
    她双手按在玻璃上，又害怕又愤怒，说到最后，已经是哀求。
    委屈的泪水噙满眼眶，模糊中她突然看到一个幽蓝的光点。
    光点越来越近，一个变成两个，接着越来越多。
    十几只水母摆动着蓝色荧光的裙边，飘带缠绕，向她游来。
    夏煦的注意力短暂地被吸引，不由自主盯着玻璃内的湛蓝夜光，任由水母群在她的脸庞映出浮光。
    “好美。”夏煦脱口而出。
    玻璃内，水下的排灯全部重新亮起，巨大的玻璃幕墙变得清晰可见。
    活跃的鱼群和白鲸重新出现在眼前，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夏煦捂着胸口，因为害怕加速的心跳逐渐平缓。
    她一回头，高兴地喊道：“来电了！”
    大厅身后的餐桌坐满了人，玻璃幕墙的灯光依稀照出了他们的身影。
    太好了，原来老总们一个都没有离开。
    夏煦想开口跟顾皓冉说可以继续演讲，她眼神在大厅里乱扫，找寻那个熟悉的身影，但却不知所踪。
    “快看前面。”座位里，刚才那个卷发女人温和地说。
    夏煦回过头，荧光的水母和簇拥的群已经散去，眼前的玻璃幕墙内水波荡漾，一只金色的鸟笼从天而降。
    鸟笼的门被打开，游出来一只美人鱼，优雅从容，翩翩起舞。
    美人鱼身穿镶满亮片的华丽泳衣，丝滑的布料紧紧贴合她的身体，勾勒出完美的曲线；她散开的长发在水中飘舞，如同旺盛的海藻，随着水流轻轻摆动。
    美人鱼和夏煦的目光对上，眉眼弯弯，微微一笑。她穿梭游曳，来到夏煦近前，挥手问好。
    夏煦跟着微笑，也挥了挥手。
    美人鱼身下燃起几簇耀眼的烟花，伴着气泡不断喷涌。
    水下烟花？
    夏煦听说过可以在水下燃放的烟花，但从没见过，只在网上刷到过一些零碎的图片和视频。
    亲眼所见，叹为观止。
    美人鱼在她面前轻巧地旋转，穿梭在闪亮的火光之间，灵活地避开翻腾的水泡和烟火。
    她好像故意在调动观众的情绪，时而让人担心，时而让人惊叹。
    美人鱼继续游弋，绕到烟火前面，和夏煦近到几乎只是隔着玻璃，鼻尖对鼻尖。
    美人鱼从身后拿抽出一只粉色的仙女棒，摇晃着画了几个圆圈，接着轻轻一点，像是在释放奇妙的魔法。
    众目之下，仙女棒发出温暖的光芒，虚拟的电光火花沿着透明的鱼线四散，比真实的烟花更灿烂。
    美人鱼手持焰火棒，优美地舞动，时而像是在抚摸流过的海水，时而像是在拥抱周围的鱼群。
    夏煦眼睛一亮，赏心悦目地笑了，身后的老总们也忍不住发出惊叹。
    舞蹈结束，美人鱼缓缓停下，身体轻柔地悬浮在水中，手里的亮光也渐渐隐去。
    美人鱼牵起鱼尾上的绸缎，优雅地谢幕，然后把手里熄灭的仙女棒举到夏煦眼前。
    接着又是一次施法的动作，美人鱼原地转起了圈，手中的仙女棒轻轻摇晃，漂浮的裙摆翻腾从缠绕，渐渐将身体包围。
    美人鱼一边旋转，一边慢慢后退，回到金色的鸟笼内，锁好门，向玻璃外的观众们挥手告别。
    玻璃幕墙外，红色的幕布缓缓下降，直至完全遮挡。
    夏煦松开按着玻璃的手，意犹未尽，又有些恍惚。
    刚才的停电和表演，是顾皓冉刻意为老总们安排的吗？还是在这里用餐本来就包含的？
    夏煦来不及想明白，但她还挂念着工作，觉得自己的策划案还没讲完，该继续了。
    夏煦正想转身，眼前的幕布又再次升起，身后响起一段柔缓的钢琴曲。
    金色的笼子还在，只是美人鱼不见，变成了顾皓冉。
    顾皓冉脱去了西装外套，身穿白色衬衫和西裤，也没有佩戴潜水设备。
    他努力地在水中睁着眼睛，轻轻推开门，游到夏煦面前。
    夏煦恍然大悟，知道他要接下来干什么。
    她皱着眉在玻璃外拼命摇头，想阻止他继续。
    他摆摆手，从怀里掏出一叠手卡，将卡片上手写的的字贴近玻璃，朝外展示。
    第一张卡片写着：“别紧张，我不是想让你为难。”
    他把卡片拿下，叠放到最后。
    第二张卡片：“别误会，我不是想强求你改变。”
    第三张卡片：“别担心，我不会让你因为我承受非议。”
    第四张卡片：“为了今天，我练习了很久，请你一定要看完。”
    夏煦只好缓下呼吸，冷静地等待他继续。
    第五张卡片：“其实因为生病，我不能潜水，但我还是决定冒一次险。”
    夏煦眉头越来紧，难掩担忧，用手势配合唇语喊道：“那你快出来，好不好？”
    顾皓冉笑笑，换出第六张卡片：“因为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我很珍惜。”
    夏煦满脸愧疚，几乎要哭出来：“我不值得你这样。”
    他认真读着她的口型，瞳孔中闪烁着星星般的光芒，眼神没有丝毫的犹豫与畏惧，只有坚定与执着，和无限的期待。
    他换出第七张卡片：“请不要有负担，这是我自己的心愿。”
    他居然预判了自己的反应？
    夏煦既心疼又惊奇。
    他又掏出一个白色的缎面小盒，右手单手弹开盖子：里面是一枚12克拉的巨型鸽子蛋钻戒。
    第七张卡片：“夏煦，嫁给我好吗？”
    夏煦的眼泪夺眶而出，痛苦地捂着嘴摇头：“为什么？为什么要逼我呢？”
    第八张卡片：“请念出你要施展的魔法咒语，念出‘yes’即可解救我逃出牢笼，念出‘no’我将和牢笼一起沉入海底。”
    “你真的够了。”夏煦破涕为笑，“yes！yes！y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