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覆水难收
作者:虫天子   狐道之穿越笔记最新章节     
    要知道,满清是从通古斯荒原迁徙而来的蛮人。
    虽然几乎照搬了明朝的官制,却并不似明朝那般重文轻武。
    官员有时以文迁武,有时以武迁文,有时又文武兼管。
    文职武职互换是常有的事,没有什么尊卑上下。
    对于中原身负绝技的武人来说,朝廷又加意笼络。
    顺治三年,武闱第一次开科取士。
    当时规定,一甲武进士出身,头名武状元,立授正三品参将。
    第二名武榜眼,立授从三品游击。
    第三名武探花,立授正四品都司。
    哪怕是二甲同进士出身,也能捞个正五品的守备,可谓平步青云。
    同样的唱名张榜,同样的披红游街。
    比之那些呕心沥血,皓首穷经,好容易混了个两甲上榜,还要从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做起。
    一辈子不跌跟头,能爬到从四品知府就阿弥陀佛的文进士,他们的荣耀和前途,那是丝毫不遑多让。
    宋将军作为地方豪强,这些年很受清廷猜忌。
    他屡受敲打,被迫遣散门徒,韬光养晦,一直颇不自安。
    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嫡亲外甥身上。
    希望他能走武闱的路子,将来建功立业,镇守一方。
    既可以洗白宋家,又能给自己的徒子徒孙谋个出路。
    因此,才花了大价钱送他入县学,对今年县试的武秀才,那是志在必得。
    明年的乡试,后年的会试,三年后的殿试,他相信以高信之的实力,必然如探囊取物。
    只要,他在策论上不掉链子。
    可惜,像阳明先生那样,能上马击贼,下马草露布的文武全才,哪里是这么容易生出来的。
    高信之同学,就是个典型的超级偏科生。
    让他每天练武,满头臭汗,他也乐此不疲。
    叫他读几句子曰诗云,他就昏昏欲睡了。
    其实,他何尝不知道母亲和舅舅对他的期许。
    但,没天份就是没天份,谁都勉强不来。
    他也不想课堂睡觉,但每天老先生们嗡嗡嗡的瞌睡咒一念,他就不由自主瘫软在书桌上,人事不省了。
    没办法,这可怪不得自己。
    战士这种职业,天生魔防就低嘛!
    他也不想挨打受骂。
    但亲人的期望,身上的压力,让他只能忍气吞声,咬牙硬挺。
    如果不是遇到陈子灿的话,或许,这次情绪爆发后,哪怕拼着被舅舅责打,母亲埋怨,他也再不会踏进县学一步……
    但是,天上掉下个陈兄弟!
    他高信之的春天,就这么意想不到的开始了。
    所以,如果高信之同学也写日记的话,他一定会写:自从和他不期而遇的那天开始,我的每一天,都是难忘的一天,有意义的一天,充满着希望和奇迹的一天……
    本来,当高信之被杨教谕叫去,打了十板,臭骂一通,责成他向齐老夫子当众认错。
    并说的清清楚楚,除非,他得到齐训导原谅。
    否则,将以行为失检,不服教化为名从县学黜退……
    那时,他的内心是无比彷徨,无比绝望的。
    毫无疑问,他已经把这位鸡芭先生得罪惨了。
    求他原谅,何异于缘木求鱼?
    高信之跪在地上,跪在几十个同学意味难明的眼光里。
    高大魁梧的身材,缩成了一个虾米,看起来格外让人揪心。
    而齐先生翘着腿,端着茶,啜的“嗞儿嗞儿”有声。
    伸到他脸前的,是一只黑乎乎的鞋底。
    他双拳紧握,憋了老半天,脸都涨成了猪肝。
    终于期期艾艾说出:“求、求先生原谅……”
    但得到的,是齐老夫子从齿缝里挤出的一声冷笑,和泼在他面前的半杯凉茶。
    覆水难收?
    覆水难收!
    陈子灿嘴角微挑,拉起额头青筋暴起,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的高信之。
    向齐老夫子点头作礼,出门而去。
    齐老夫子也难得的点头微笑,并不阻拦。
    他已经打听过,知道这位胆大妄为的插班生,就是本县县尊大人的亲弟弟。
    陈子服任修武县令两年,政令宽简,性情温厚,在士民中颇得人望。
    有能力,有德行,又有岳家做靠山。
    将来的仕途,必定是顺风顺水。
    他县学中一个小小训导,那是万万开罪不起的。
    何况,这位县尊令弟,虽然有些轻浮跳脱,不学无术,但聪明劲儿,他是见识过的。
    如果能将他折服,收于门下,好处自不待言……
    陈子灿拉着垂头丧气的高信之来到街上,看见几个顽童,正在槐荫下踢球。
    他微笑着过去,摸出几个大钱,蹲下身,一人给了一个。
    又指手画脚,小声说了半天。
    看着那些孩童都兴高采烈地散去了,才站起来。
    揉了揉发麻的腿,去沽了两瓶酒,还买了个小竹篓,和高信之坐在树下,默默喝着。
    过了半个多时辰,日头已经西斜。
    高信之靠着树瘫坐着,靠着他的,是两个躺倒的酒瓶。
    他双目血红,呆呆地望着枝头上那个挥舞着锯齿大刀的绿螳螂。
    看着它缓缓逼近,然后炸开翅膀,闪电般,将一只油头大蚱蜢,砍的身首分离……
    陈子灿也没有说话,他没喝两口,就将酒瓶给了高信之。
    他能理解高信之。
    夕阳下,几个孩子就蹦蹦跳跳地回来了。
    每人手里,都提着两只大蛤蟆,用草绳拴着。
    陈子灿笑了。
    他拍了拍身上的土,迎上去,接过蛤蟆丢进竹篓。
    又摸摸他们的脑袋,每人给了两个铜钱,看着他们欢天喜地的离去。
    “走了,高兄!”
    陈子灿一使劲,伸手拉起他。
    “有些事,想想就可以了,做不得的!”
    “走,哥带你去找鸡芭先生说情去……”
    高信之眼神微微一亮,又黯淡下去。
    “说什么情?”
    “没用的!”
    “我宁愿叫母亲数落,叫舅舅打死,也绝对再不会向他下跪的了。”
    “走吧!肯定不用你下跪。”
    陈子灿诡异一笑:“搞不好,他还要向你下跪呢!”
    提起竹篓,拉着要死不活,将信将疑的高信之。
    嘴里哼唱着“在小小的花园里面挖呀挖呀挖,种小小的种子开小小的花……”
    他们穿过几条肮脏逼仄的小巷,来到西门楼下。
    陈子灿望了望不远处的一处小院,问高信之:“你饿了没?”
    “时间还早,咱们先吃点东西。”
    高信之魂不守舍地摇摇头。
    陈子灿也不废话,拖着他进了一家食肆,随便要了些吃食。
    两人就坐在门前草棚下。
    陈子灿三口两口吃饱了,嘴里继续哼着儿歌,目不转睛地盯着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