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是“易如反掌”，甚至可以说是“手到擒来”。
    心腹看着主子抱着昏睡的陛下却又不由自主发颤的双手，还是没忍住跟在后头叹了一口气。
    大人自小拿的最多的东西便是笔，因为不喜学武，大人的父亲才在大人身边放了如此多会武之人，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保大人安危。
    但偏偏大人非要自个儿来，他能说什么呢？
    什么都不能说，大人开心便好。
    这处宅院曾是大人早就物色好的，大人也料到了将皇帝从皇宫里带出来后一时半会走不出京城，因此便暗暗让人在这所宅院下修了地宫。
    这样即便是摄政王的人将京城翻了个底朝天，也难以得知他们的踪迹。
    走到机关处时，心腹将暗门打开后便点燃了拿在手中的烛火，不过他听着身后迟迟没有动静，于是转过身瞧了一眼——
    赵元启抱着唐瑜，脚步略显虚浮。
    看着主子有些吃力的模样，心腹还是忍不住劝道：
    “大人要不还是让我来吧？”
    您这样反而容易摔到怀里的人。
    不过顾忌着主子的颜面，他聪明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因此后半句话自然也就被他咽进了肚子里。
    “不用！”
    赵元启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说得掷地有声，甚至还怕心腹不信一般，吃力的将怀里的唐瑜往上颠了颠，以证明他所言非虚。
    心腹只好赔着笑脸侧身让赵元启先进去。
    沿着幽暗的地宫不知道走了一会，眼前的光亮逐渐扩大，布置好的屋子也渐渐显露在了他们面前。
    赵元启见状终于松了口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鬼迷心窍非要抱着唐瑜进来，不仅接二连三遭到下属的怀疑，还累得差点手都抬不起来。
    自找罪受！
    他哪里知道唐瑜看着身形单薄，但是抱起来如此有分量！
    呵，果然不能以外表一概而论。
    赵元启将人放到床榻上后长舒了两口气，怀疑的目光射向唐瑜，还是不明白为何这人看起来和抱起来差别如此之大。
    总之，他是不会承认这是自己长年不习武的缘故的。
    静悄悄的看了唐瑜许久，赵元启才移开视线看向心腹，问起了外面的情况：
    “那些世家可有消息递过来？”
    赵元启知道霍岑寂手握重兵，但是此次进京他们只带了两万精兵来，而剩下的大军都驻扎在距离京城百里之外的地方。就算霍岑寂调军过来，也是要花费些时间的。
    若是他们能在霍岑寂调兵之前就把握住京城的形势，如今能威胁到他们的也就只有这两万精兵而已。
    只要世家联起手来，动用家族中的势力，倒也不是没有机会和霍岑寂一较高下。
    而且他们手中还有小皇帝，届时拿出传国玉玺和亲笔退位诏书来，名不正言不顺的则变成了霍岑寂一行人。
    他们手中又握着小皇帝的命脉，只要唐瑜有一丝想要活下去的机会，便会乖乖听令于他们。
    若那时一切顺利，等他坐上那个位子后也不是没有可能放唐瑜一条生路，让他后半生安闲顺遂些。
    “大人，那些世家忌惮摄政王的势力，如今并未给出个明确的答复。”
    “一群老滑头！”赵元启语气不屑，坐下来掸了掸衣袖：“他霍岑寂不过是有些战功傍身，他们便吓成那个样子。”
    “这情形倒真如父亲所料，幸而父亲深谋远虑，早在先帝去后便暗中养了些私兵，不然如今倒还真有些难办。”
    “大人说的是，那如今我们该如何做？”心腹抬头看向赵元启。
    “自然是让霍岑寂自乱阵脚。”赵元启眯着眼，眸中射出几道精光，隐隐约约带着几分危险的征兆。
    父亲谋划了足足二十年，他是不会让父亲的苦心付之东流的。
    在调任江南之前，他原本不知晓父亲的谋划，也不知道忠心耿耿的父亲竟然会生出如此僭越的心思，但是父亲缓缓向他道出了缘由：
    “如今陛下有心打压赵家的气焰，隐约有扶持新贵起来的趋势，若是再继续如此，我赵家迟早会落得一个兔死狗烹的下场！”
    “既然皇帝不仁，我便不义！”
    那时他才知道宫中最受宠的贵妃竟然是父亲派去的人。
    贵妃出身苗疆，因父亲对她有救命之恩，而后自请入宫成为父亲的眼线。
    父亲替贵妃编造了清白身份，而贵妃也按照父亲的吩咐暗中给皇帝下了药。
    因此先帝才会只有唐瑜一个子嗣。
    且唐瑜天生病弱，疾病缠身更是父亲的意思，就是为了在先帝去后，好让先帝唯一仅存的皇嗣成为赵家手中的傀儡。
    只是父亲没有想到的是——
    贵妃最后竟然真的爱上了先帝，甚至在先帝暴毙后也随之而去。
    而父亲也后知后觉意识到了自己对贵妃有不一般的情感。
    赵元启母亲去得早，从小受父亲教导颇多，有一日他无意中进了父亲的屋子，瞧见墙上挂着一幅美人图时，还以为丧妻多年的父亲对哪家的女子动了心思。
    直到后来在御书房外看见牵着唐瑜的贵妃走来时，他心里才恍然大悟。
    后来贵妃的死讯传来，少年时便早早为官、受历任皇帝重用的父亲也难得的低迷了一阵子。
    如若不是父亲到哪里都会带着那幅画像，他恐怕也会以为父亲早已已经忘了那些。
    自然，赵元启在赶赴江南后，也在心里牢牢记住了父亲的叮嘱——
    “耐心等候，如今时机尚且欠缺。”
    这一等又是几年，终于等到霍岑寂大败敌军，大祈国富民强的好时候。
    此时正好又恰逢小皇帝与霍岑寂离心，简直连老天爷都在告诉他们——
    “是时候该动手了。”
    *
    “柳公子，还是麻烦您进去看看殿下吧。”
    一众武将和幕僚朝着柳自青挤眉弄眼，最后磨磨蹭蹭却又表情诚恳的将柳自青推到了最前面。
    柳自青：“……”
    真是够了。
    那日自从他将药丸拿了回去，便废寝忘食的整日闭门不出，忙着查出那药的成分，今日好不容易有了进展，想要来告知摄政王殿下结果，就先被一群人堵住了。
    好吧，他其实悄悄的听说了小皇帝被掳走的事，但是就凭殿下对小皇帝上心的程度，他自然是没有什么好担忧的。
    不过面前这群人估计就有的愁了，只敢待在殿外，不敢进去禀报，足以说明他们连小皇帝一根头发都没有找到。
    瞧，现在还想让他先去试探试探殿下的口风呢。
    呵，怎么现在又聪明起来了？
    他可还记得这群莽汉自作聪明给殿下送美人的事呢。
    柳自青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最近不分昼夜的钻研，他眼下都乌青了一大块。
    “别推了！”柳自青压低声音小声的呵斥了一句，随后整了整衣袍，走到守在殿外的侍卫面前好声好气的说：
    “劳烦通传一下，说药丸的事已经有了眉目。”
    “是。”侍卫点了点头，连忙进去通传了。
    果然，不出片刻，侍卫便快步走出来请柳自青进去。
    于是在一众期待的目光中，柳自青淡定的抬脚迈进了殿内。
    入目便是缭绕的檀香，缠绕在屋内久久未曾散去，衬得原本就暗沉的宫殿更加静悄悄了。
    柳自青瞧了半天都未看见霍岑寂的身影，正想出声唤两句“殿下”，软榻上那狐狸皮毛制成的毯子便动了动。
    只见一只修长的手掀开毯子，随后那掩在软毯下的疲惫面容勉强睁开眼睛朝着有脚步声的方向看去。
    霍岑寂的眼珠像极了墨色的黑子，安静打量时总带着几分深沉，仿佛能将人吸进去一般。
    柳自青亲眼瞧见霍岑寂的眼珠动了动，盯着他声音沙哑的问：
    “那药究竟是什么？”
    “回殿下，那药是保命的药，但是长期服用会呈现病弱之态。”柳自青顿了顿，随后详细的解释了起来：“此药名为凝香丸，应该是我师父研究出来的药，我翻阅了师父留下的所有医书，最后才找到了关于这药的信息。”
    “书上提及，若病人尚存一口气，用了此药后便可有一线生机。”
    “只不过代价便是不时缠绵病榻，此生难以真正的康健。”
    “可是唐瑜降生时便已如此……”霍岑寂之前对唐瑜的身体比唐瑜自己还要上心，因此还去见过当时接生唐瑜的稳婆，仔细的询问过唐瑜的身体状况。
    得到的答案无一不是唐瑜自降生时便已有不足之症。
    因此之后他事事小心，唯恐折损唐瑜丝毫。
    所以又何来保命之说呢？
    柳自青叹了口气，干脆将话说得更加明白：
    “殿下，我的意思是——”
    “或许小皇帝本就不能来到这个世上。”
    “因此服用那药，的确是救了小皇帝一命。”
    他说完这话后，随之而来的是良久的沉默。
    霍岑寂坐在软榻上的身形晃了晃，看得人心惊肉跳的，似乎下一秒就会倒下一般。
    于是柳自青亲眼瞧着“沉稳”的殿下勉强稳住了身形，随后抬起头看向他眼中带着几分迷惘：
    “你的意思是——”
    “唐瑜最开始是活不下来的？”
    “是……”柳自青叹息着应了一句。
    他没想到那小皇帝竟然这般多灾多难，差点连活下来的机会都没有。
    后来即便是勉强活下来，也要饱受病痛的折磨。
    他是顾忌着殿下，才没有说出“小皇帝之所以时不时晕厥吐血也是那药的缘故”。
    现在看来，幸好他并未一口气说了个干净。
    霍岑寂心里忽然有些空落落的，心里甚至生出几分后怕。
    如果当初没有这药，是不是他根本就见不到唐瑜？
    见不到唐瑜自然也不会有这后来的事，那些温存缠绵也只不过是泡影，又如何会有之后的恨呢？
    霍岑寂心里很明白唐瑜对他做了什么，明明唐瑜在利用完他后背弃得毫不犹豫，甚至不惜以甜言蜜语哄骗他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唐瑜那样的行为称一句“卑劣”也不为过，可是即便是清楚唐瑜的卑劣，他却还是难以抑制的生出了几分怜惜的心思。
    又或者说是……心疼？
    呵呵……
    霍岑寂以手掩面，既痛恨自己对唐瑜还会生出心疼的情绪，又唾弃自己好了伤疤忘了疼。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宫殿里才终于响起了声音。
    只见霍岑寂的声音变得格外沙哑，低低的问：
    “唐瑜离开已有好几日，若是不服用那药，会有什么影响吗？”
    柳自青思考了一下，斟酌的说：“性命无碍，不过却会有些痛苦。”
    “……嗯，辛苦了，你先回去吧。”
    霍岑寂的口吻似乎缓和了许多，不过将半边面具往上扶了一下后，说后半句话时声音却显得有些冰冷：
    “你出去时，告诉外面那群人，给他们给本王滚进来！”
    “是！”柳自青循迅速的转身离开传令去了。
    嘿嘿，他们不会以为自己真的躲得过吧？
    有句话说得好，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更别说现在殿下对那小皇帝又多了几分心疼，偏偏他们又连小皇帝一根头发的影子都找不到，这不是上赶着挨骂吗？
    还不如刚刚就进去呢。
    暗自悱恻的柳自青笑眯眯的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外面那群翘首以盼的人，果不其然，只用了三秒，那些人的脸便齐齐的垮了下去。
    随后一个个赴死一般咬着牙就进去了。
    看了这么一出好戏后，柳自青觉得自己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既然心情不错，那他就再回去仔细瞧瞧那药。
    好像师父留下的医书中提到可以改进这药的疗效，只不过步骤繁琐了许多，需要的珍贵药材也多了些。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太医院里又不是没有那些东西，根本就不用费力去找。
    柳自青挑了挑眉，觉得自己还是要比他师父幸运许多。
    至少，他不用亲自去深山挖药材。
    *
    【宿主！洗白进度已达20%！！！】
    进度条终于动了啊啊啊啊啊啊！
    系统在随身空间兴奋怒吼，激动的差点原地蹦起来。
    相比起来，唐瑜显然就要淡定许多，他眯着眼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推测——
    果然如此，这样只会让霍岑寂对他更心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