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珞瑾空了的位置，墨隐抿唇，他往前几步站在窗前，垂眸看着人来人往的长街。
    目之所及鱼龙混杂，数十条小杂鱼混迹其中，探头探脑却自认为掩藏很好的往他这边张望着。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手中灵力涌动，下一瞬却收了回去。
    他还是少插手为好，阿瑾想必有自己的打算。
    想着，他端起珞瑾未喝尽的茶水看了看，就着他喝过的位置轻轻覆上，仿佛还能感受到珞瑾的气息。
    他蓦地顿住，拿开杯子愣愣看着，他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竟然会做这样的事……但他一点都不排斥。
    他偏过头看着天边的白云，莫名觉得有些安静了，让他有些不适应。
    此时街上人声鼎沸，各种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像是某种交响的曲调。
    珞瑾很快去而复返，神色有些失望。
    墨隐看着他，指尖动了动，最后顺从心意地将珞瑾拉进怀里。
    珞瑾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自然地伸手环住他的腰。
    阿隐居然这么主动了？
    墨隐眼眸微微闭上，眼睫颤动，他奇怪地觉得自己居然有些心安？
    “那人跑了？要不要我帮你找出来？”
    珞瑾摇头：“无关紧要的人，跑了就跑了，阿隐不用为此费心。”
    他一路跟着范统领逃跑的方向追过去，最终却一无所获，范统领毕竟是那里来的人，他猜测范统领身上很可能有着隐匿的法宝。
    “狗皇帝回禹都了，阿隐，我们也启程吧？”
    墨隐点头：“好。”
    珞瑾闻言笑盈盈地看着他道：“我怎么感觉阿隐温柔了许多，还主动了起来。”
    墨隐没有说话，只是抬起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珞瑾见状当然不能忍，立即回吻了回去，久不逢甘露，一时天雷勾地火，让人难以自持。
    等两人整顿好出发时已是次日，珞瑾摇头，没办法，谁让他贪恋美色把持不住呢？
    为了混淆狗皇帝的视线，他特地学了个傀儡术，用两个纸人代替他们牵制着狗皇帝派去监视他们的人。
    只要不被人用灵力破坏，术法就会一直维持下去，就算后来术法被破，他们也已经到了禹都，想找到他们就不容易了。
    珞瑾不禁自得地想，此时的他一点都想不到他的术法后来是怎么被破的——被人当成私有物收藏什么的……
    几日后。
    丞相府，白石立在庭院中，抬头望着初升的朝阳。
    片刻后，一只灰色的十分精明模样的雀鸟飞了下来，白石取下纸条，轻轻笑了起来。
    原来主子已经到了禹都，想必他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禹都朱雀街。
    曾经的异姓王府位于朱雀街最繁华的街段，如同异姓王洛端蒸蒸日上的仕途，可惜好景不长，太后倒台后，异姓王受牵连被抄家问斩，府邸收为公用。
    此后十年间，那落败的王府被翻新赏给了新的大臣。
    此时，站在墙外的珞瑾仰头看着那面高墙，无数回忆涌上心头，却被里面阵阵欢声笑语和轻歌曼舞击得粉碎。
    珞瑾神色呆滞：“……”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如今却是连回忆都支离破碎，拼凑不出了。
    他垂下头，拳头紧握，目光空洞茫然，竟觉得喘不上气来，快要窒息而亡。
    他以为他做好了接受一切的准备，却当真正面对的时候，才发现一切都是徒然，都是徒然！
    他好恨！恨狗皇帝下令将他满门抄斩，恨他将他最后的回忆都一并毁去，半点不留！他恨自己无能为力，蹉跎多年才能报仇雪恨！
    珞瑾咬紧牙关，死死压抑着汹涌的恨意，压抑着快要决堤的泪水。
    阿隐还在这里，他不能，不能让他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墨隐站在后面看着他倔强的背影，感受着不曾体会过的情绪，他将记忆里的珞瑾一点点拼凑，最后形成的是眼前这个家破人亡满心仇恨却又死死压制的珞瑾，好像曾经那个嬉笑怒骂百般鲜活的珞瑾只是他的表象。
    记忆里珞瑾最初的眼神是沉静的，或许说是沉寂，那样的眼神，他不想再看见。
    墨隐抬手捂着胸口，只觉得心中隐隐钝痛，他看着珞瑾的背影缓慢靠近，最后抬手遮住他的眼睛。
    他声音低低道：“别看。我带你离开这里。”
    珞瑾没有反抗，任由墨隐带着他离开。
    直到走出很远很远，很远很远，像是要一路走到地老天荒。
    看着前方映入眼帘的禹都城门，珞瑾拉住墨隐，停下不走了。
    墨隐顿住，转身看着他。
    珞瑾笑看着他道：“阿隐是要拉我去哪？我们才刚到这里，阿隐就要带我离开吗？”
    明明在笑，却更像是在哭。
    墨隐将他紧紧抱在怀里，道：“不要勉强自己，你想哭想笑，我都希望是真实的你。”
    珞瑾：“……真的？”
    当真是一刻也忍不了，眼泪说掉就掉，他是小孩子吗？这么大的人还哭。
    珞瑾将脸紧紧埋在墨隐的怀里，眼泪很快将他衣服浸湿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升至半空，直直照射着他们，为他们镀了层金光。
    珞瑾抬起头，眼睛有些微红肿，面上却是已经恢复以往的神情。
    两人转身往城中走去，走到半路，墨隐道：“阿瑾，白石要见你。”
    “嗯？在哪？”
    珞瑾抬头观望，视线与右前方客栈二楼厢房里的白石对上。
    白石冲他笑了笑，转身离了窗边。
    墨隐买了纱笠戴在珞瑾头上，陪他一起进了客栈。
    两人一路走到厢房门口，隐隐听到孩童充满稚气的声音。
    珞瑾眉头微动，推门而入。
    屋里白石抱着伊人坐在桌边，此时起身将伊人放到一旁的座椅上，然后向两人行礼道：“主子，墨仙人。”
    珞瑾：“你倒是守礼。”
    他好奇地打量着伊人，问道：“这是半妖？”
    白石点头：“我离开郦国后，先去了伊城，然后捡到了她。”
    珞瑾点头，没说什么。
    由于分开后，珞瑾与白石一直有写信来往，所以关于朝堂的事他也知道了七七八八，这次见面倒也不必再问，不过，有件事还是需要白石去做的。
    珞瑾道：“你想办法从丞相那里找到贞乾元年以来狗皇帝处置大臣的信息，不论什么信息，只要涉及了大臣被抄家的都找出来。”
    白石闻言，郑重的点头。
    珞瑾继续道：“还有太后离开皇宫后的下落你也顺便查一查，我怀疑太后已经被狗皇帝暗中处理了。
    白石：“好。”
    几人在厢房坐了片刻，珞瑾准备去皇宫看看情况，临走时，白石在身后叫住他，请求道：“主子，事情了结后，我想要回白嘉村一趟，去祭拜我的父母。”
    说来从五年前随着珞瑾离开后，他一次也没有回去过，待事情结束，还是回去看看吧，也不知道那些人现在过得何种生活，没了他们一家，想必过得顺心又不错吧？
    罢了，都已经断绝关系了，他何必管他们过得怎么样？
    白石自嘲地笑了笑。
    珞瑾回头道：“你自己决定就好，我不干涉你的事情。”
    白石闻言心中有种轻松之感，他笑道：“多谢主子。”
    时间已至午时，禹都晴空万里，平静祥和，看不出一点要变天的迹象，此时千里之外的白嘉村却仍是雾蒙蒙一片。
    不大的村庄静悄悄的，只各家屋顶上袅袅炊烟源源不断与浓雾融为一体。
    白嘉村的村民这个时候也都陆陆续续提着篮子去给田里劳作的人送饭，一路上能听到不少抱怨之语。
    “这都多久不见太阳了，这样下去，粮食收成不好，我们将来吃什么喝什么？”
    “是啊，也不知这是什么鬼天气，每天阴森森的，我感觉自己都要发霉了！”
    “村子外面那些乞丐真是可恨，总是来偷东西，还有（村长）也不知道咋想的，每次都只把他们赶出去，根本不起什么作用，那些人还不是一直来偷东西？！”
    “要我说，还是得打，打疼了，就不来了。”
    ……
    一身黑色斗篷从头裹到脚的乌途远远地从前面走来，所过之处村民自行让开，像在躲避什么脏东西。
    在村民眼里乌途这一身装扮实在是太奇怪了，与他们格格不入，刚开始，他们也会和乌途打招呼，但这人一点不理会他们，反而很凶地盯着他们，让人浑身不舒服，后来也就没人和他说话了。
    此时，众人也只是站在一边看着乌途从他们旁边经过，不知为何，每当这人靠近，他们总有种浑身发毛的感觉。
    难道是最近天气变冷的原因？以前从没有像今年这么冷过，感觉衣服需要加厚了，要不然能冷死。
    慢慢的，天地间如同静止，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不动了，众人抬头一看，天上黑云厚重，那沉重的乌云层层压在头顶，仿佛随时都能塌下来。
    众人心慌意乱，惊悸不已，搓搓手臂拢紧衣服快步回家了。
    没多时天上的云层有了异动，像被一股大力扭曲地拧着，云层翻涌，有什么东西铺天盖地砸下来，还未进家门的村民双手抱着脑袋往前面冲，脸上难掩惊惧。
    “这什么东西？！砸的人生疼？！”
    “这是什么？冰珠？冰疙瘩？！”
    “哎呦！好冰！好疼！”
    ……
    白家门前，乌途直挺挺站在那里，目光死死盯着前方的空地，面具下笑容诡异。
    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他的伤已好了七七八八，他发现这里可真是一个好地方，一个村落一个村落聚居，一个村的人没了，只要外人不进来，就不容易被发现。
    而且地方偏远，朝廷那些管事的离得远，就算想管也管不了。
    这样一来，他可以把村庄作为单元，一个一个用来献祭，唯一可惜的是这些人都是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人，那点精血如同蚊子腿似的连塞牙缝都不够。
    他们不是在抱怨外面那些流民吗？他方才已经将流民献祭了，怎么着他们也得好好感谢他吧？
    呵！
    就今天吧，刚好天公作美，人们只能待在家里。
    他阴恻恻地盘算着什么，背后有粗重的脚步声传来，一只手朝他伸了过来。
    乌途一把扣住那只手腕，手指用力，耳边顿时响起一阵杀猪般的惨叫。
    “放，放开！手折了！！”
    乌途转身，冷笑道：“你该庆幸，你的手没有烂掉！”
    白承额头冒冷汗，右手手腕使不上力，他小心翼翼赔笑道：“我只是想叫你。”
    他往前凑近一步道：“你不是说我们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吗？我看你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什么时候给我们那个？”
    说着，白承左手拇指和食指摩挲着，向他暗示着他们想要的东西。
    白承身后的屋里，一群人探头朝他们看着，像是商量过后由白承出来向他讨要，其他人只要等结果就好了。
    乌途看着他们笑了起来，不过面具将他整张脸遮住，只能听到他嘶哑难听的声音。
    “好啊，你们很快就能得到了哈哈哈！”
    白家人面面相觑，不懂这人在笑什么，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们发现这人脑子不正常，整个人也阴森可怖的，他们已经不敢像最初那般对待他了。
    白承接到后面众人的眼神示意，觍着脸道：“这个很快是多快？你知道的，我们生活也不容易，就等着以后靠它吃饭了……”
    话是那样说，白家人眼里却是掩饰不住的贪婪欲望。
    乌途看跳梁小丑似的看着他们道：“今晚就可以……”
    众人一听不禁激动起来，来不及高兴就听乌途继续道：“只要你们按我说的去做，不管你们想要什么，今晚都可以得到！”
    说着，乌途不知从哪儿取出几块漂亮晶莹剔透的菱形石头来，他拿起一块在白家人眼前晃了晃。
    道：“只要你们按照我说的做，将这几块灵石依次埋在村子的南、西北、北、东北、西南方向，就能将我收藏的财富召唤过来，届时，那些都是你们的！”
    白家人狐疑道：“真的假的？你别是骗我们的吧？我们这么多人，也不是好欺负的！”
    乌途闻言冷笑道：“要不要是你们的事，想要就按我说的去做！”
    乌途暼了他们一眼，转身作离开状。
    身后众人连忙道：“做做做！你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嘿嘿嘿，那个……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乌途转过身，将灵石递给他们道：“就现在，你们沿着村子的边界将这些石头一个个埋在相应的位置即可。”
    众人半信半疑地看着灵石，再看看外面下的猛烈的冰旮瘩，打着寒颤道：“这，外面下的正大，能不能缓缓再……”
    乌途扫了他们一眼，没说话，白家人却是住了嘴，听话的穿了蓑衣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