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坏人念对了好经
作者:吃饱除人   藩乱最新章节     
    方光琛与吴三桂相视一笑,点了点头,随后走向节堂内搭设的山河地形图前,汇报起长沙等湖南各地的春粮耕播情况。
    “如今,我军占有湖南全省(注:此时湖南属于湖广,按理应该叫“楚南”,但这样说不清楚,后面还是直接写湖南),丁口约220万,耕地面积约5400万亩,年产粮可达2万万石。”
    “湖南一地,丁口、钱粮远超云贵,我大军给养,半数依赖之。”
    方光琛又笑着跟堂下几人说:
    “就连几位将军喝的酒,都是湖南人种的粮、酿的酒啊。”
    “要是没了湖南,大家晚上就没得甜醪糟喝,没得蒸腊鱼、炒香干下酒咯。”
    “哈哈哈……”
    堂下几人听后也是哈哈大笑。
    大家都很清楚,方光琛从钱粮方面来汇报的意思就是,湖南一地,绝对不能让清军“扰耕种,截转运”。
    湖南,不能丢!
    “方相放心,王爷已经早有部属。”
    吴国贵给方光琛吃了颗定心丸,然后径直走到地形图前,代表吴三桂向众将说起吴军、盟友及清军近期的进军路线。
    “王爷、方相请看。”
    “据探子来报的最新消息,清廷已于江北,组建了四个兵团。”
    吴国贵侧身,在地形图上展示起周、清双方的势力争夺及兵团部属图。
    第一个,是由顺承郡王勒尔锦、贝勒察尼统帅的荆州军团,自成立至今,仅防守过原清军襄阳总兵、现吴周军湖北巡抚杨来嘉部的一次进攻。
    始终未敢与周军一战,其部有旗兵17000人左右,统辖旗军、绿营约十万人。
    主要军事目标是从荆州渡过长江,进攻夷陵(今宜昌市夷陵区),寻找机会进入吴军腹地。
    现在由吴三桂亲临大军,驻扎在江南的松滋(今宜昌市松滋县)与之对峙。
    第二个,是由贝勒尚善、贝子彰泰带领的岳州水陆军团,驻扎在岳州外围(今岳阳市君山区),旗兵约12000人,目标是在岳州附近形成包围圈,彻底断绝吴军北上的可能。
    甚至探子来报的信息中显示,清军有意想攻克岳州,打开湖南的北大门。
    “现由维周为正、三宝为辅,率水陆大军驻于岳州城内外,扼守洞庭。”
    “我听闻,维周亲自据守城外的金鹗山,三宝则在岳州城内造船铸炮,又有杜辉训练洞庭水师,水陆大军七万,方相可无忧矣。”
    吴国贵说的倒也没错,此时岳州城内外,聚集了吴应麒、马宝、杜辉、高启隆等大将。
    而岳州又被修得如铁桶般牢固,洞庭水战主动权又掌握在吴军手中,想要岳州城陷落,除非水师被歼灭,岳州粮绝,否则湖南北大门,绝不会丢。
    岳州(今岳阳市)位于湖南东北部,是长江中下游“水陆冲要之地”。
    三面环海(洞庭湖),一面通陆,北隔长江,掌湖南命脉,可断南北交通,战略地位尤为重要。
    但岳州四处平地,只有位于岳州南的金鹗山,是洞庭湖周围唯一高地,高三十丈(海拔97米),西望洞庭湖,东滨南湖,山形如巨鸟伫立,登山可俯瞰整个岳州。
    自从吴军驻扎于此后,就把岳州当作守住湖南、保住地盘的北大门。
    于是疯狂的在岳州屯粮、屯兵、铸炮、布防,把金鹗山修得“筑垒穿壕,自下山绕城北九龙堤,周二十里许,城垣多颓圮。”
    又在整个岳州城外“掘壕三重,环竹木为穽。”
    而在洞庭湖峡口,则“植业木为椿,阻舟师……陆军筑垒皆设鹿角重叠,阻骑兵。”
    当听到吴国贵说到“维周”二字,方光琛不自觉地抽了抽脸,但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维周就是吴应麒的字。
    吴应麒是吴三桂的亲儿子,但早早过继给伯父吴三凤,因此与吴三桂叔侄相称。
    他本人战绩彪悍,骁勇善战,敢冲敢拼,早早就跟随在吴三桂身边征战四方。
    为人虽然狂妄自大,又贪婪成性,但人家狂有狂的资本,二次平定水西诸土司作乱,斩首十数万,云贵诸司闻之皆胆寒。
    从此云贵二地土司,不敢妄动。
    至于说贪婪。
    贪,是问题吗?小问题而已,不值一提。
    谁人不贪呢?
    方光琛与吴应麟不合,在座的都知道。
    里面原因很复杂。
    一方面是方光琛嘴贱,在吴三桂面前说吴应麒“妄自尊大、不可掌财”,又说夏国相“轻浮浅露”。本来吴三桂应该保密的,却被吴三桂当做闲暇时对二人的调侃。
    两人当面没说什么,背地里却是恨死了方光琛这个嘴贱的老头。
    另一方面,方光琛是典型的文官派代表。
    自宋以来,文官所信奉的都是“尊嫡贬庶”、“重文轻武”的观念。
    文质彬彬的嫡子吴应熊,与舞刀弄枪的庶子吴应麒相比,更让文官们觉得顺眼。
    虽然吴应麒是吴三桂的亲生儿子,却早已过继出去,其母杨氏早逝,在七岁时交由吴三桂的宠妾陈圆圆抚养,甫一成年,则随吴三桂东征西讨,不近文墨,言谈粗鄙,行为不端,为文官所不齿。
    陈圆圆虽是受宠,也不过一青楼歌姬出身,论身份更无法与张王后相比。
    由青楼女子养大的庶子(侄子)吴应麒,自然难以得到文官们的认可,更别说是被立为嫡嗣了。
    此外,吴应熊是方光琛看着长大的,方家更是吴应熊的有力支持者。
    原本吴应熊不死,啥问题都没有。
    可是,吴应熊死了,吴应麒潜在价值暴涨,谁都不知道吴三桂会不会让吴应麒继承大位。
    再加上吴应麒是有儿子的。
    有儿子,也是能够继承主君位的重要筹码。
    也正因为如此,吴应麒更加目中无人、狂妄自大,也导致了吴应麒与文官们的关系日益紧张。
    “第三个,就是满清的安亲王岳乐率领的袁州军团了。”
    吴国贵清了清嗓子,继续在地形图上给众人介绍。
    满清的安亲王岳乐,是满清宗室里,少有的将才。
    也是被康熙派遣到前线的将领中,唯一有经历过明末残酷明清战争,同时具有实战经验、宗室里硕果仅存的老将。
    他率领的袁州(南昌)军团,原先驻扎在南昌,以南昌为基地,东抗耿精忠,西抗吴三桂,多次击退了耿军对江西各要地间的进攻,手下军队实战经验较为丰富,被康熙寄予厚望。
    据探,该兵团的主要目标是从江西北部攻入湖南,威胁长沙,切断岳州吴军的物资供应。
    “现由国相率军,驻扎在醴陵、萍乡,阻挡清军岳乐部,据前线来报,岳乐正率满汉大军,从袁州向萍乡出发,意图攻打夏国相部。”
    听到这里,方光琛皱着眉头,提了个担忧。
    就是萍乡是湘赣交界要地,萍乡之后一直到长沙,都将是无险可守的一马平川,假如清军冲出萍乡,则直接威胁吴军在湖南的心脏地带,到时怎么办?
    方光琛说这话的意思,其实就是很直白地质疑夏国相的能力了。
    一旁的吴三桂却是微微皱眉,稍显不悦。
    因为,夏国相是吴三桂的宠臣加女婿,外臣再亲,哪有女婿亲。
    “方相放心,王爷已遣高大节、韩大任领三万主力,经攸县入赣,攻打吉安了。”
    “等他岳乐打萍乡,我们就从吉安打他袁州,断他后路。”
    方光琛担忧的事情,吴三桂麾下诸将早已推演过。
    考虑到久守对吴军不利,因此打算利用萍乡,诱敌深入来攻。
    因此干脆由夏国相率精锐万余人,驻守萍乡县城。
    同时在城外的制高点来龙山、七星台驻扎三营兵卒,架起炮台,互为犄角。
    同时夏国相所辖的高大节、韩大任部则趁虚攻打吉安,侧击袁州,阻断岳乐退路。
    这是一个有风险的布阵。
    如果吴军能守住萍乡,高大节部攻克吉安后再打袁州,岳乐则被堵在萍乡——袁州中间的山道里,连打都不用打,岳乐全军别说吃饭了,想喝口水都难。
    如果吴军守不住萍乡,夏、高两部则被高耸的武功山隔阻,互不呼应。
    吴国贵对这个布阵还是很有信心的。
    因为夏国相除了带着万余精锐防守萍乡外,还有三千倮倮兵。
    这三千人,都是从云贵土司那里要来的彝族苗兵,擅长山地作战。
    在萍乡那种山地防守战中,有这三千苗兵,可谓如虎添翼。
    见吴国贵信誓旦旦,方光琛也只能作罢。
    其实,方光琛问的这个问题,是吴世璠提出来的。
    吴世璠给吴三桂的书信里提到,萍乡为要害之地,请吴三桂增兵援要。
    吴三桂何尝不知萍乡重要,早早就派自己的大女婿布下精兵把守萍乡,对吴世璠的建议不以为然。
    但还是对自己的孙子小小年纪,能有如此眼光感到欣慰。
    而从方光琛的角度,是站在自己长沙巡抚的角度上出发,毕竟萍乡一丢,自己的长沙巡抚也就做到头了。
    至于书信里面说到的“请派兵驻防永新县”,吴三桂更是觉得吴世璠说的幼稚可笑,只要萍乡守得住,吉安攻得下,后方的永新县,驻不驻防又有什么所谓。
    见方光琛颔首称是,吴国贵继续指向地形图上的浙江方向。
    “第四个,是由康亲王杰书、贝子傅喇塔统领的浙江军团,主要目标是击退耿精忠派往温州和衢州附近的曾养性、马九玉部,解除耿军对江南的威胁。”
    “也就是说,现在清军共有三支军团,是来对付我们的,而他们的主要目的,就是湖南。”
    随后又提到南方的广西局势。
    原清廷广西提督的马雄、抚蛮将军孙延龄,在吴三桂贴身侍卫出身、宣威将军董重民的调和下,双方已经达成和解。
    马雄、郭义从柳州出兵,孙延龄从桂林出兵,联合镇守粤西的祖泽清部,出兵广东,连陷雷州、廉州、德庆、肇庆、电白,兵进逼新会,新会守将赵天元见反清盟军势力庞大,献城投降。
    “据报,福建的郑王(郑经)已遣部将刘国轩,从福建出兵,救援潮州的刘进忠。”
    “如若潮州被郑王拿下,兵进惠州,则可实现当年李晋王的‘东西并举、会师五羊’的战略啊。
    “哈哈哈……”
    节堂内一片哄笑。
    谁都没有想到,当年李晋王生前孜孜以求的战略部属,居然由吴三桂的反清联盟在此时刻,以这种方式实现了。(作者吐槽:坏人念对了好经。)
    听到吴国贵这样清晰地解释了大军的战略布置,方光琛心中也是大定。
    随后,问出了吴世璠书信中提出的一个担忧:
    “假如郑王拿下潮州、惠州,只剩一个广州的平南藩,还有留下来的必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