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3时不到，庆北县石油办小会议室，行业大佬悉数到场。
    莫圣章微笑入场，与各位握手寒暄。夏不凡神色冷肃，惟握手时方礼貌性地笑笑。及至尹茂森面前却笑容绽放，握了手口称尹老，一似阔别重逢。
    夏不凡岂能看不出莫圣章望尹茂森意味深长的眼神，已是暗暗觉得两人关系非比寻常。
    转过头又见张世铎，夏不凡上前招呼，也是义气相许的味道。不久前张世铎造访自己时，可是给了个大信封，此际不刻意逢迎实显自己不守礼仪，但这种表现又不能显山露水，给人以超乎寻常的感觉，需拿捏有度着重而自然。
    莫圣章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谢谢各位石油大亨百忙之中抽时间来参加石油办召集的小会，今天请到场的都是咱庆北石油的领军人物，个个多财善贾、举足轻重。之所以请大家前来实是因县委县政府颁发的一个关于发展城市文化建设的一个通知。下面由我们的夏主任为大家介绍一下。”
    莫圣章两句话就把宣讲通知的事情甩给了夏不凡，秉承了自夏不凡到来后‘看人行事’的一贯作风，不过这个‘看’是真看，这个人便是夏不凡。当夏不凡空降庆北县石油办时，莫圣章已然明白自己的仕途也就这了，自己已无再往上走的可能，上面重点培养的是这个夏不凡，莫不是想在基层有了业绩，旋即再调回市里，最终依然是自己的上级。因为放着上级部门不待，心心念念下面一个县城的科级职位，显然不现实，镀金提拔，此事必然。如此也只能让这个年轻有为的有志好青年冲在前头，自己作壁上观了。
    身为事中人的夏不凡何尝不知自己给自己规划的宏伟蓝图，诸事险中求，明知莫圣章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也要迎难而上，他心中明白，其实这种事情只与实力有关，你弱小时，做这种得罪人的事情叫愚傻，但当你强悍时，做这种事情便叫胆略了。人之本性，你贫穷时说的再有道理，人以为屁话，你豪贵时，放个屁或都是香的，自然有人为你牵强附会，进而生出一番洞彻心扉的大道理。
    “此时节，你只要敢推，我就敢接。”夏不凡心中想着收回环视左右的视线展开通知：“各位企业领导人，庆北县人民政府关于进一步加强文化体育活动场所和设施建设的实施意见本该由文化局廖局长前来宣读，因其参加县其他企业小组会不能到场，现由我给各位传达。按道理上讲，这次会议作为咱们石油企业一个内部会议也未尝不可，目的就是看咱们石油企业能否响应政府号召，为县城市文化建设出一份力。”
    夏不凡试图把石油办和各企业摆在了一个方向，站在一起往外看，而不是作为领导站在对面发号施令。以引起大家共鸣。
    显然他的话语起到了一定效果，虽有交头接耳，但并未议论纷纷，这足以证明大家基本接受了夏不凡带给本次会议的情绪。
    通知主题不过就是为了进一步提升城市形象，提升城市的文化体育水平，改善居民生活质量，促进城市的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县政府决定启动一系列城市建设项目。项目集中在城市基础设施、交通、环境和公共服务等方面，尤其是将加大对文化体育设施的投入，建设更多的艺术馆和体育场馆。目的就是提高城市的生态质量，共同建设美丽的县城环境。
    夏不凡宣读一半翻页时，下面已经议论纷纷，人们不知这城市建设与自己一个石油人有什么大的干系。
    夏不凡微然一笑：“各位大佬别急，下面的通知就与大家有关了。各位奔着庆北的石油资源而来，绝非想打几口井就跑路的，不能说就在这庆北扎根，但只要您想把石油作为您退休养老前的事业，起码十年、二十年您是不会离开庆北的，可以这样说这庆北就是在座各位的第二故乡，我这话不知各位能不能认同。”
    此话一出，顿有聪明人会心一笑，这不明摆着就是官方辟谣嘛，前段时期盛传的政府要回收区块的谣言不攻自破。若是事实，如传言所说政府要回收区块，在场的各位石油投资人便是没了吃饭的家伙，肯定要作鸟兽散，岂能在庆北没有“炉灶”的情况下还坚持个十年二十年？在会议上，夏不凡说出“十年二十年”、“第二故乡”类似的话语，若是虚假之词，那他的威信必然扫地，毕竟他现在代表的是政府，而非私下里闲居无聊，谈天说地拉家常的邻家小哥。
    纷乱的众人中，惟尹茂森、张世铎、李家从视若无事，一脸的漠然置之，夏不凡心底也不由地不敬佩。财大气粗，此话不假，关键时刻不是你的意志力不足，也不是你的心理素质达不到，着实是因为财力。财力雄厚自然而然就经得起风雨变故，财力羸弱自然就谨小慎微经不起半点风浪。试想两个不同家庭各拥有一辆同款的宝马x5事故报废，对于堆金积玉家庭来说就是丢了一辆自行车或摔碎了一个茶水杯，而对于另一个家庭来说，或就是半生积蓄，如此对两个家庭产生的影响会等量齐观吗？你可以用此来衡量人的心理素质及其承受力吗？归根结底，财富虽不能左右一切，但的确可以改变你很多。临危不乱，遇事不急不躁的不一定是因心中丰盈，很大概率是财富爆盈。
    夏不凡说：“县政府大力发展城市文化体育建设丰富市民的文化生活主要实施方案是计划建造庆北县体育馆，以举办各类文化活动，组织体育赛事和健身活动，像草原人民特有的‘那达慕’盛会这种具有地方特色的文化体育活动。目的就是鼓励市民积极参与，形成全民健身的良好氛围。”
    “由于前期县里税收主要用于西湖改造、人民医院建造搬迁以及图书馆、博物馆等工程建设，导致现今县财政透支，所以县政府有个计划就是鼓励社会资本参与文化体育产业的发展建设。企业与政府签订合作合同，参股资金比率、利润分成都可以商谈，目的就是在推动县文化体育与旅游、商业等全面发展的同时，也给有富裕资金的石油人投资行业外领域的机会，也就是“互惠互利，合作共赢”的模式。”
    与会的石油大佬此刻才恍然大悟，原来召集大家来开会的目的就是来投资。一时，七言八语渐至人声鼎沸。
    夏不凡与莫圣章面面相觑。
    尹茂森与张世铎、李家从也是相顾无言。
    夏不凡说：“各位老板可以说一下想法。”
    恒丰公司岳惊鸿率先开口，他本身就因受不得同事打压，一气之下辞职，由国家企事业单位下海而来，对国家公务人员素有成见， 深知他们的另类底细，与此类人相处向来气壮胆粗，无所畏惧：“莫主任、夏主任，这不就是想让我们投点钱吗？投就是，可不敢说能上升到为大家创造一个更加美好的城市环境这个高度，把边塞小城庆北打造成宜居宜业的现代化城市我们可不敢想。”
    夏不凡不禁一皱眉，傻子也能听出话中带刺，弦外音不外乎：你p大点的庆北县城搞城市建设就搞城市建设，别拉大旗作虎皮，上升到战略高度，有多少钱就办多少钱的事，改善就是改善，慢慢来，你这大干快上，把建设资金寄托在矿业公司身上，是几个意思？好处都让你庆北站了，我们钱花了，还真能回本?真要在庆北这蛮荒之地住下去？庆北宜居吗？准备忽悠谁呢？
    莫圣章见此知道自己再不出面恐怕事态会难以控制，尽管心中很想看到夏不凡的控场失败，但此时此刻不出面说两句，必定会让夏不凡感觉到某些东西，也会把心中所想暴露在众位石油大佬的面前，再怎么说这也是石油办响应县委县政府号召发起的一次促发展、唱和谐的会议，他逆向思维对岳惊鸿予以肯定：“首先谢谢岳老板的豪爽大气，对县政府的号召还是积极响应的。不过，需要说明的是县政府只是给了一个方向，并没有强加于人的意思，重点是‘双赢’，一切处于自愿。”他环顾左右又说：“因庆北的石油资源，各位到庆北投资，经过近两年打拼，在座各位各有收获，手头应该都有闲散资金，在你没有其他投资意向的情况下，投资庆北基础建设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在您的帮助下包括文化体育在内的城市建设工作得以快速发展，是不是也是造福千秋万代的事情？云来寺石碑上至今刻有几百年前修缮时捐赠人的名字也说明了这一点。当然，现今的事情有所不同，不是捐赠，是合作，是协商合作，政府给的回馈将是很丰富的，你会在此后的相当一段时间内受益，所有您合作的体育馆、博物馆等基础设施因举行体育赛事、旅游等相关活动而有的收益会以您满意的比率进行分配，这难道不是一种生意投资？”
    李家从抬手问：“莫主任，要是我有意投资图书馆建设是不是可以叫‘李家从图书馆’？”
    莫圣章微然一笑：“那要看您出资多少了，怎么协商签的合同了，不过，我敢给您保证，只要您全资，这个命名‘李家从图书馆’的事情我帮你申请下来。”
    李家从哈哈一笑：“若是在大城市，这个应是不错的选择，不用买地，政府给提供数十年的产权，那可就爽翻了。”
    莫圣章说：“庆北县城小，经济不发达，这是客观事实，但您可能想不到此后10年、20年、30年后的事情，难说庆北不会因石油经济而腾飞。一切要看您对庆北县有没有信心了，一切出于自愿。”
    言毕，莫圣章把目光投向尹茂森。
    尹茂森明白这是求助的目光，他双手柱了拐杖顿了顿：“我赞同莫主任的观点，政府的观点很明确一切出于自愿，手头有闲散资金在哪里投资不是投资？存银行除了生点利息，意义不大。我看好庆北民族特色。”他看向莫圣章：“是不是有那达慕？搏克？”
    莫圣章点点头。
    尹茂森说：“好啦，我有投资体育馆的意向。”
    夏不凡立时说道：“谢尹老板对庆北文化体育事业提供的支持。”
    尹茂森一笑，他知道如此情况，虽说是‘一切出于自愿’，但实际上就是一种托词，李家从说的没错，县政府目的就是在吸收社会闲散资金来辅助庆北县进行城市建设，这与泾川油矿吸收社会资金投资开发庆北油田的举动如出一辙，有异曲同工之妙。响应便是遵道秉义，皆大欢喜，关键时刻会有政策扶持也或法外开恩。若不响应虽无大是大非，但保不齐便有依法办事的情况发生，与其到时求亲靠友，临时抱佛脚，还不如此际彼发此应、闻风而起，还落个识时务明事理的名声。再说若实在是不合理，再拒签合同就是，主动权完全在自己手里，何惧之有？
    张世铎哈哈大笑：“尹老板，你系咪想上场玩搏克？”
    连续数天的麻将场让两人的关系进步迅猛，张世铎的玩笑话没有激起尹茂森的反感，反而让他倍感舒爽：“这跟打麻将一样，手中缺什么牌心里就会念叨什么牌，这人一旦没什么就想什么？我这腿瘸了，便想看年轻人龙腾虎跃的。”
    张世铎说：“我跟尹老板嘅意思。”
    两位龙头大佬一表态，其余与会人员便不再有异议，各自面带微笑，眼神中半是无奈半是释然。
    莫圣章与夏不凡对视了一眼，便安排石油办秘书王顺喆给在座各位大佬发了一张表，也就是留下联系电话，并在有意向合作的项目上打个对钩。当然，你若没有投资合作意向，可以不填，如同交个白卷。
    莫圣章将签字笔在笔记本上敲了敲，开始做会议结束总结。
    最后莫圣章说：“感谢大家的光临和支持，庆北人民将永远记住各位对庆北经济发展所做的贡献，其后会有工作人员与各位联系进行具体事务的商谈。我宣布此次会议圆满结束，再次谢谢各位老板。”
    散场后，莫圣章专门把尹茂森留下表示感谢，今天若不是尹茂森首先表态，予以支持，恐怕会议结果难以称心如意。
    尹茂森笑声朗朗：“莫主任，不说了，又不是只有我，也不是只有石油企业，这不是原庆北商业、畜牧业等基础产业也在发光发热吗？政府的号召必须支持。”
    莫圣章说：“话虽如此，我心中还是感激不尽，无以为报，改天我好好给你推拿一下，行行针。”
    莫不凡走来说：“谢谢尹老板，还是您眼光独到，组织体育赛事和健身活动，形成全民健身的良好氛围是发展趋势，您能积极参与和支持庆北文化体育建设，功德无量。”
    尹茂森说：“啥功德不功德的，我也是抱着能有收益的想法的，再不济，政府看到我的贡献，给税费优惠政策什么的也行啊。”
    莫不凡说：“您太谦虚了，太实诚了，再怎么说有您这种企业家，与我们携手共进，庆北将很快建设成为一个文明、健康、和谐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