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律师事务所
    这家位于前门大街的律师事务所已经成立了8年，胜率高达73.6%，对于一家什么都敢接的律所来说，这是一个极其夸张的胜率。
    “人心如渊不可直视。”
    “沉冤似墨切勿尽染。”
    梁萧面对着律所门前的两行字细细琢磨，越想，越觉得自己站在暗黑的石林之下，周围有无尽的伟大雕像耸立着，他们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标杆。
    而自己穿过他们的凝视，到达石林的尽头，看见悬崖，深不见底，漆黑如墨的悬崖。
    “跳下去。”好像有个身影在对他说话。
    “跳下去就有真理？”梁萧问。
    “跳下去就是解脱。”那个声音回答。
    梁萧猛然惊醒，再看这段话，他似乎在告诫这些律师一个最简单的道理——千万不要与顾客共情，但是这种表达方式玄而又玄。
    正常律所门口的字不应该是标榜法律与程序正义么？
    “有些意思。”梁萧低语。
    “背后是燕都乃至全世界最繁华的大道，车水马龙，游人如织。”梁萧身边有个穿着冰蓝色竖纹西装的中年男人整理着自己的领带，说着，“我喜欢站在这里看人群，这么多年从业经历，告诉了我一个道理——这个世界没有无辜的可怜人。”
    “没有？”梁萧反问。
    “人们在自然进化中丢失了兽性，被驯化掉了爪牙，但是世界的规则从来都是优胜劣汰，森林里如此，水泥森林里也是如此。”男人整理完了自己的着装，伸手，“你好，梁萧同学，我叫潘周染。”
    梁萧与他握手，他总感觉暗处有人看着自己，但是看不见对方的影子。
    “听说你把周泽平搞到牢里去了？学生把老师弄进去在我们这行里很常见，但是还没毕业就能搞定一个天才。”潘周染微笑地看着梁萧，“你比我更有意思，更有前途。”
    梁萧从提出拜访到现在双方见面不过十五分钟时间，潘周染那么快得到了消息，如果不是有人盯着梁萧，那就是这位潘律师在行业里的消息确实灵通。
    “我可能不打算做律师了，做律师没意思。”梁萧轻轻摇头，“来这里，是为了打听一个人。”
    “蒋帆是吧？那是个很有能量的小伙子。”潘周染开门见山，“他们公司的法律服务签在我们律所，我见了他很多次，喜欢惹是生非，但总能逢凶化吉。”
    “你是在劝我不要深入？”梁萧侧身对着他，两个人一同看着前门大街。
    潘周染伸手往前指：“这世界是在规则下运行的，你看那辆宾利飞驰，四百多万，你看那辆奇瑞风云，四万多……在你眼里，他们有什么区别么？”
    “我要宾利。”梁霄说大实话。
    “但是在有些人眼里他们是一样的，比如蒋帆。”潘周染轻轻摇头，“我不知道他后面站着谁，人们只知道他出再大的事也是小事，做奶茶生意被竞争对手搞趴了，三天后竞争对手就得关店。做生意被人告了，最多三天对方就得撤诉还要上门赔礼道歉。酒吧挨了打，打人那家伙所有房产几乎都得换名字，连酒吧老板都得换人。你说他违法了么？”
    梁霄默默地逼伏羲把蒋帆的这点破事翻出来。
    发现蒋帆大学时，父亲给了他一点创业资金练练手，他为了讨女朋友开心，开了个奶茶店。
    他用最简单的思维在大学城步行街里搞价格战，结果被旁边几家奶茶店群起攻之，打得翻不了身。
    这时候，一个“神秘”供应商找到了他，告诉他自己这里有完全相同的健康原料，他可以先拿去试用。
    价值120万的原料免费供应，让蒋帆可以把别人卖15块钱一杯的奶茶压到5块，还能买一送一，成功让他一家独大，其他人全部卷铺盖滚蛋。
    这违法么？好像不违法。
    毕业后做生意因为合同上的问题被人起诉，对方律师函刚送到蒋帆这里，燕都最大几个律所的金牌律师一起到了对方公司递上名片，告诉对方——这一次你证据确凿，我们服输。你可以继续告，但是我们盯住你了，未来你的人生有一点漏洞，我们会用一切资源把你送进去。
    这违法么？好像也不算什么威胁，只是从法律角度出发的警告。
    对方立刻撤诉，道歉，一气呵成。
    至于酒吧挨打，鉴定结果是轻伤，正常情况应该是故意伤人三年以上，十年以下，因为是轻伤，一般是从轻判罚。
    但是伤人者的律师听到“消息”，说有可能会被搞成故意杀人未遂。
    故意杀人未遂也是三年以上，十年以下，大概率是从重判罚。
    最后结果是赔三套房，酒吧老板的老底也都被翻了出来，被律师送了进去。
    这些事毫无疑问都是天策府这帮人在推动，但是他们推得很规矩，全部在法律底线之上。
    尽管梁霄觉得，大家伙有点太宠溺这孩子了，但确实不违法。
    入云龙对他有知遇之恩，只要没有踩到红线，连梁霄都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一次，巧合太多了，那女孩死得蹊跷，男孩伤得蹊跷，风筝线堵住路更蹊跷，但是每一个事件都很完整，都能解释。”潘周染轻轻摇头，人在冷风中稍稍颤了颤，“有时候我觉得，我是被故意安排到那里，给某些人做不在场证明的；又有些时候，我觉得某些人是故意路过，想看这场惨剧发生的。”
    他伸手拍梁霄的肩膀：“你要是有胆子，你就继续查下去，但我可以告诉你，有些人想杀人，未必需要违法。”
    “蒋帆在当天晚上的酒吧里，和自己的兄弟们说起过这件事，说他觉得气闷。”
    “那些有心攀附蒋家一定会帮他出这口气，毕竟他的顺风顺水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圈里盛传他是某位太子爷。”
    “也许他知道，自己只要说出这句话，就一定会有人替他去杀人。”
    “可是他说的话有诱导性么？没有！他只是阐述了一个事实。”
    “他杀人，不犯法，你抓他，才犯法。”
    说完，潘周染走了进去，梁霄听见他一声叹，可能叹着世事无常。
    梁霄在律所大门口坐下了，他无往不利，多大的冤案都办过，多有权势的人都送进去过，但在此刻却毫无头绪。
    前门大街的绿灯亮了，那辆奇瑞和宾利一起启动，宾利车里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
    “安排得很好，蒋帆这些年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
    “他想做九州总监察？想做整个人类的总监察？”
    “他喜欢阳谋？那我就给他阳谋。”
    “他不管，就不配做九州总监察。”
    “他管了，天策府近半强者都是他的敌人。”
    “这个幼稚的玩意儿，他迟早会看清这个世界。”
    “然后成为方舟审判，新的领袖。”
    开车的人梁霄不认识，但是坐车的人。
    是李归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