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师傅看见梁萧的嘴像是河鲫鱼一般微微开合，这不是欲言又止，这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一场车祸导致王子涵没法及时送医，那场车祸的原因呢？”梁萧只能去抓最后的线索。
    “那场车祸和蒋帆有关。”叶师傅站起身，给梁萧拿了瓶可乐，这位总监察的饮食爱好在圈里已经是广为流传。
    “是蒋帆坐的车导致了车祸，车被一条风筝线缠住，保险杠直接被切断。”
    “风筝线来自附近公园某个小姑娘的放飞的风筝。”
    “风筝是被一个航模爱好者的直升机切碎导致失控。”
    “那个航模爱好者说自己的遥控器忽然不听使唤了。”
    “蒋帆的车并不是他开的，当天晚上他越想越不服，第二天去找了个金牌律师，当时他坐在律师的车上。”
    “梁总监察，除了两个人开斗气车有些因果关系以外，所有的一切都是巧合。”
    “你说这些巧合会不会有些太巧了？”
    梁萧拿着可乐看着他，用力一拧，呲地一声响，浊气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疯狂往外涌。
    梁萧没有回答叶师傅，只问了句：“律师叫什么名字。”
    “潘周染，你是学法的，应该认识。”叶师傅回答。
    “何止是认识。”梁萧稍稍后退，靠向椅背。
    潘周染，大夏着名的民事律师，周泽平的师兄，顶级的法律天才。
    他有个外号叫“赏金判官”，只要给足钱，什么样的案子都能用合理合法的手段反败为胜。
    当年周泽平就给梁萧分析过师兄经手的一个案例。
    【某公司老总退休，儿子上位，想要摆脱13名功高震主的老员工，但又怕他们将整个公司的骨干团队带走，更不想因为开除老员工在行业里名声扫地，何况这些老员工手里还有价值不菲的股份。】
    【潘周染让老总的儿子秘密出资，以他人名义成立了一家新公司，该公司在三个月内因为物美价廉与原公司形成了巨大的竞争关系，首先激活了原公司的竞争意识。】
    【原公司的部分客户被抢走，这时候原本可以顺理成章地进行人事调整，但潘周染要求这个小老板在公司内部宣布决议——为了增强竞争力，给所有员工加薪10%，并签订续约合同。】
    【这在外界看起来是个昏招，所以股价应声下跌，两个月后那些老员工去和小老板商议，据说在办公室里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外界听到的大致意思是——老板说再苦不能苦员工，老员工则是觉得应该精简组织架构。】
    【当然，这些消息是小老板的某些亲信传出去的，小老板只在说那些义正言辞的话时才提高音调让附近几个办公室都能听见，最终导致那些老员工在公司里失去了话语权。】
    【一个月后，对头公司高薪挖走了这些老员工，股价再次下跌，按照协议，老员工离职时，公司按照市场价回收股份。】
    【再一个月，小老板发律师函，要求这13名老员工按照竞业协议赔付违约金，他在签续约合同时增加竞业协议的赔付额。】
    【按照行业规矩，挖人的公司会帮他们支付违约金，这对老员工们来说不是什么问题，但是消息传来，新公司的老板在拉斯维加斯赌上了瘾，公司流动资金和货款出了问题。】
    【三个月后，小老板对外宣布全额收购对手公司，股价应声上涨。】
    【考虑13位老员工曾经的贡献，小老板对外透露，竞业协议的赔偿额度可以减半。】
    【这样一来，第一打掉了持股的老员工，低价回收接近23%的股份。第二老员工是主动离职，不需要进行赔付。第三老员工还需要支付一半的违约金，这些钱足够弥补小老板在这波操作中的成本。第四打掉了老员工在公司，甚至在行业里的地位，同时小老板还在行业里树立了一个道德仁义的形象，股价甚至还超过以往。第五，新公司并入老公司的这帮员工急于站稳脚跟，内卷得好像一条条鲶鱼，完全激活公司。】
    【如今这家企业已经从业内二流变成了业内龙头，潘周染每年从这家企业拿走的法律咨询费就高达近三千万。】
    当时梁萧听见这个案例的时候，只能感慨——普通律师只会从法律角度考虑问题，但是优秀的律师必须是商业奇才，要懂得借势，更要懂得运作，在内部纷争时还要防止行业其他企业介入，要稳住客户，这难度不亚于一场大型的金融操盘。
    这还只是这家伙出道的第一场官司。
    周泽平以前在业务上很佩服师兄，但是在人品上则是嗤之以鼻，觉得潘周染干了太多站在企业立场上，损害普通人的事。
    但在去年，一场震动大夏的案件出现，一名女子在潜水过程中意外死亡，所有人都觉得是他丈夫干的，因为半年前，丈夫刚刚为女子购买巨额意外保险。
    但是“觉得”没用，法庭要讲证据，所有证据都指向潜水教练操作不当，一审判决下来，法庭也认为潜水教练负有重大责任。
    二审判决前，潘周染在自媒体上公开表示想参与案件，已经找到关键证据，最终二审更换律师，潘周染列出自己亲赴现场问询渔民，民宿老板，潜水基地找到的关键证据链——女子丈夫曾经通过通风管道进入潜水基地破坏潜水设备，导致意外发生。
    之后，潘周染声名鹊起，人们认为他是一个在疯狂捞金时，没忘了大义的律师，这种律师才是真正有血有肉的人。
    周泽平为梁萧借阅过那个案件的卷宗和背景调查，梁萧反反复复看了四遍都没看出什么问题，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民事律师敢跳进这场舆论风暴，而且不仅全身而退，还荣耀加身。临走和三家保险公司，一整片潜水基地签订了法律服务协议。
    “叶师傅对这个案件的描述很清晰，谢谢。”梁萧没有在叶师傅的身上看见任何破绽，他大概率完全说了实话。
    但也可能是因为不太会说谎，于是“被生病”了。
    “我只是觉得太多巧合碰在一起，就不是巧合了。”叶师傅低头从口袋里摸烟，“有时候从蒋帆的角度来考虑，如果没有他爷爷的牺牲，这世上许多人可能都不复存在，所以他想做什么都行……”
    “但是站在王子涵的角度……他们好像贱民触怒了皇族，可这个时代，还该有皇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