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室外呼啸的冷风越刮越大，亦如何大清纷乱的思绪，久久不能平息。
    送走儿子后，何大清靠在椅子上，稍作休息，同时梳理当前的局势。
    何大清很清楚，自己没有背景，没有势力，承担不起失败的代价。
    因此，必须使出全力，做好万全准备，一战而定。
    副厂长今天之所以败下阵来，是因为行动太过仓促，准备不充分所致。
    一则时机选择不恰当。
    如今全国困难，当以生计为第一要务，别的事都得暂且放下。
    现在拿成分说事，为时过早。
    二则路线不清。
    副厂长是从上面空降下来的，在厂内根基未稳。
    比不得何大清多年经营，基础深厚。
    副厂长的优势在上层，何大清的优势在下层。
    不发挥自身优势，反而跑到何大清的主场作战，焉有不败之理。
    现在，副厂长攻势颓败，就轮到何大清的回合。
    当天下班，何大清就找到马卫国表明心迹，再相继拜访厂里熟识的干部，陈述利害，争取支持。
    在轧钢厂工作多年，何大清的人脉威信非同小可。
    只是稍作布置，就轻易取得厂里小半干部的支持。
    剩下的人，大多数也保持中立，作壁上观。
    事情发展之顺利，远超何大清的预料。
    他以前只专注于食堂的事，真没想到在厂里居然有这么多人支持。
    难怪副厂长会忍不住对何大清下手。
    何大清确实是厂长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
    ……
    再过几天，上面对杨厂长的嘉奖以及调令发布下来。
    与之一同来到厂里的，还有何大清升任厂长的命令。
    至此，新厂长的位置定下，一切尘埃落定，终究是何大清胜了。
    厂长办公室内，杨厂长正在不疾不徐地收拾个人物品。
    明天他就调回部里任职，这是他厂长生涯的最后一天。
    轻轻摩挲着黑亮的办公桌，杨厂长喟然长叹，沉声对肃立前方的何大清说道。
    “大清，往后厂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不管怎么样，一定要保证生产任务顺利完成。
    如此，方能不负国家人民交给我们的重任。”
    临别之际，杨厂长感触良多，话到嘴边，最先交代的还是工作上的事。
    “保证完成任务！”
    何大清没有矫情，以最坚定的声音回应前任主官的期望。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多年相交，二人都知道对方根底。
    以何大清的能力，再加上厂里众多干部的配合，管好轧钢厂不成问题。
    想到轧钢厂无碍，杨厂长心中多几分释然。
    稍微缓和心情，杨厂长话锋突然一转，压低声音，语气无比严肃。
    “大清，你儿媳妇的事虽然暂时压下去，但还是不能大意。
    今时不同往日，你现在是厂长，身上可不能留有污点。
    有些人，有些事，该划清界限，就得划清界限。
    千万不能马虎啊。”
    何大清不跟娄家斩断联系，就始终留有把柄，很容易被人拿捏。
    不过，这个年代亲戚关系很紧密。
    娄家没有对不起何大清的地方，无缘无故断亲必会惹人非议，同样容易留下污点。
    就看何大清如何取舍。
    杨厂长其实没必要说这种得罪人的话。
    是念在跟何大清往日的交情上，他才正大光明说出来。
    “我明白。
    这件事，我一定会妥善处理。”
    何大清眼神平静，郑重答道。
    显然，他心中已有定夺，不再迷茫。
    “你自己知道就好。
    老宋还留在厂里，之前的事都过去，没必要闹得太僵。
    你要是有意，明天我坐东，请他出去聚一聚，把事情说开。
    以后通力协作，一起管理好轧钢厂。”
    走之前，杨厂长还打算再帮何大清做一件事。
    那就是跟副厂长言和。
    厂长之争已经有结果，大事已定，再斗下去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那就麻烦杨厂长了。”
    何大清没有拒绝。
    大丈夫能屈能伸，报仇不急于一时。
    副厂长背景深厚，何大清一时间没办法扳倒对方。
    倒不如先缓一缓，等坐稳厂长的位置再做打算。
    简而言之，厂里的人都知道何大清跟副厂长不对付。
    要是副厂长出门倒霉被冰雹砸到，何大清都要被怀疑。
    得等事情过去，热度消散，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何大清再去打闷棍。
    没错，就是套上麻袋打闷棍。
    私人恩怨有私人恩怨的解决方法。
    副厂长干的事很恶心，但还远没到该死的地步。
    不过既然他做事不地道，就少不得挨一顿打。
    “你能看开就再好不过。
    都是一个厂的同志，要精诚团结，不要相互敌对。
    收拾完东西我就去找他，咱们今晚就出去吃顿饭。”
    何大清能坐稳厂长的位置，杨厂长才能收获一股坚实助力。
    要是坐不稳，杨厂长之前的功夫就白费了。
    “杨厂长，临别之际，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两人没有利益矛盾的时候，相处起来还是很融洽的。
    今天杨厂长诚心以对，何大清也不吝赠言。
    “有什么话尽管说，扭扭捏捏可不像你啊。”
    杨厂长摊开手，呵呵笑道。
    升迁在即，杨厂长心情极佳。
    何大清的声音仿佛都比平时悦耳几分。
    “说句实话，我一直不敢往上爬，就是害怕自己把握不住。
    这段时间，经历这么多事，更加应证自己的想法。
    上山容易下山难，前想三步，退想四步。
    进取不易，能安稳退下更难。
    势头不对的时候，一定要学会急流勇退，保全自己啊。”
    何大清压低声音，话越到后面，语气越沉重，面色亦随之黯然，仿佛见到某些可怕的事情。
    在将来的那场风暴中，爬的越高，受到的冲击就越强烈。
    原时空杨厂长只是丢掉位置，
    如今调到部里，下场恐怕只会更加惨烈。
    当食堂主任的时候，何大清还想凭借自己的布置，让全家继续安居四九城。
    如今步步高升，他最后一丝留下的念想都断绝了。
    别人只要想对付你，就能整出无数理由。
    现在局势缓和，何大清还能辩解，到时候只怕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还是赶紧准备退路，或是北上，或是南下，出去避一阵，等风波过去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