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锋不过是明面上依赖着杜天明与张锦拉来的投资救急，私底下他也动用了所有的关系为自己寻找接盘侠。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整整一个多月，联系自己的投资中间人屈指可数，了解过后更是大失所望，能出资的，不是杯水车薪，便是狮口大张，罔顾商人的道德准则。
    直到乔先生联系自己的时候，本来并不抱多大希望，慢慢了解到对方后台财大气粗，他突然觉得这事儿并没有被一棍子打死，还有希望，便立即约着乔先生会面。一个中间人，就妄想直吞掉将近七个点的投资份额，拧了胳膊还要揪大腿，谁会甘心。
    徐锋风尘仆仆地赶到深圳，毕恭毕敬地再次拨通了曾董的电话，对方只给自己报了一个茶馆名字，便再次挂断了电话。
    好不容易赶到茶馆，别具一格的装修让他联想到王府大院儿，好不气派！徐锋明显感受到自己心跳更快了，天启稳定至今，似乎数十年未曾如此紧张过，可真是一次特别的经历。
    他抬起右手看了看自己手中红色的礼品袋，利州特产四个字赫然出现在眼前，稳妥起见，他小心翼翼地将礼品袋中的礼盒拿了出来，顺着方向轻轻推开礼盒盖儿，将盒子角落微微泛黄的牛皮纸包装的块状物拿起，边角隐隐渗出褐红，年代感久远，幸好没有影响，这块普洱7581茶砖可是自己费了好一番功夫从朋友那儿介绍购得，成败皆在今日一举，长吁一口气，脚步更稳实地朝着闲雅阁走去。
    轻扣三声木门，想必是室内空间足够大，一声有些空灵的“进！”隔门穿过，徐锋束了束领带，脸上堆着笑意走进雅间，“曾董您好，我是天启徐锋！”曾董并未正眼看徐锋，而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仍在研究着眼前残留的围棋棋局。
    徐锋就这样拎着礼盒如坐针毡地站在一旁，他仔细打量着曾董微垂的侧脸，一簇络腮胡，约摸一二分厚，不同于乔先生衬着麦色肌肤反倒显得有些可爱的络腮胡，定睛一看，连鬓带腮的银灰，几根疏于修剪的漏网须髯借着纸纱窗投射进来的阳光，雪白发亮，他突然想到古装戏中的师爷扮相。
    看着眼前的棋局，徐锋不知不觉等了半个小时，但曾董手中的黑子仍未落下，思虑再三，徐锋认为这说不定是对他的考验，便轻轻开口，“曾董，不要压出，先让上面两颗孤子。”
    曾董摩挲着胡须的左手立即僵住，眼神突然转向徐锋，他虽是个业余围棋爱好者，但此时仿佛被人狠狠捏住了喉，粗犷的嗓音蹦出，同时落到徐锋身上的还有堪比枪林弹雨般的眼神，“你在教我做事？观棋不语，没听过？”
    徐锋低下头，脸涨得通红，这把年纪被人这么批评的确不是一番滋味儿，“对不起，曾董！”
    曾董再次伸出右手示意他噤声，“行了，我不喜欢听废话，坐吧！”徐锋听出浓重的港普味道，没有片刻犹豫正对着他盘腿而坐，此时曾董继续说道，“joe跟我讲了，你们这些商人就是喜欢追逐这些蝇头小利，舍本逐末，给你时间好好考虑，非要跑来香港找我！”徐锋依旧不敢抬头看曾董，即使已经六十多岁的他，语气里尽是不悦与威压。
    徐锋再次撞着胆子将手边的特产推到曾董面前，“曾董，给您带了点儿利州的土特产。听闻您素爱品茗，一点小心意，聊表心意。”他眼里含笑看着曾董，言语里的暗示已足够明显，但曾董是个企业家，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商人，眼里的光亮转瞬即逝。
    徐锋能够肯定，漫妮调查到的资料不会错，曾董不但爱品茶，还爱收集限量砖茶，这种有价无市的好东西，的确费了自己一番功夫，但和天启的未来相比，轻如鸿毛，他便也率性直言，“曾董，我是诚心诚意和您谈这笔生意的，正是因为想让您多赚点儿，才选择绕开中间人，与您单线联系，我愿意将这笔佣金，全数让给您。”他极力捕捉着曾董神色的一切变化，却不曾成功捕捉到一丝有效信息。
    曾董端起右手边的紫砂壶，倒出一小杯茶推到徐锋面前，“你小子不错，知道我这点小爱好，尝尝这大红袍。”
    徐锋重燃希望，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嗯，曾董好眼光，馥郁的兰花香，香高持久，虽有苦涩，岩韵却深显，好茶，好茶！”曾董倒是有些赏识的眼神开始打量着徐锋，他也懒得拐弯抹角，顺着徐锋方才的话题说下去，“行，绕开中间人可以，但佣金是这个数！”他右手在空中坚定地比了个“五”的手势，“你们公司的资料我看过了，这个数，是我做出的最大让步，你们那烂摊子，我会请最专业的职业经理人去接手一年。”曾董看过天启的资料，对这家公司兴趣并不大，董事之间的问题让整个公司分崩离析，他不过是想试探一下徐锋的诚意，若他真是个聪明人，也是他的造化，一年后，这些股份的持有人，未尝不能继续姓徐。
    但此时徐锋眉头紧锁，有些不知如何接话，“曾董，这，您这，这不是为难我嘛！”他依旧没有捕捉到曾董眼神中一闪而逝的失望。
    此时，曾董轻扯着嘴角，鼻腔中发出冷哼声，他继续端起紫砂壶，将徐锋的茶杯斟满。这一刻，徐锋俨然明白，今天是白跑了，他也不是死缠烂打之人，苦笑着起身，“曾董，对不起，打扰了！”曾董脸上堆着浅浅的笑，却感受不到一丝温度，最后补充了一句，“这特产啊，你还是带回去吧！”
    徐锋也没有坚持，快速拎着礼盒便离开了。
    失败而归，他便将始末尽数告知了徐漫妮，却未曾料到徐漫妮直接分析道，“爸，您真是糊涂呀。这事儿很简单，华营拿钱来投，其实就是公司的钱，又不是他个人的，只要风投经理会包装，随便吹嘘一下这投资就是好投资，大家没理由不答应，都会觉得好。他完全可以名正言顺地投资。那五个亿是黑钱，铁定不能从您手中拿出来，那样太不保险，他拿也是从他信任的代言人那拿，这样，和你没关系，出了事，他就可以置身事外，你以为中间人吃得多，直接交易，人家凭什么相信你？所以狮子大开口，就是不想做这一单了。”
    徐锋叹了一口气，眼里有些氤氲的雾气，“看来，我是真的老了，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有想明白，那张锦那边呢？会不会反水？”
    徐家父女各怀心事，但有时，天降的机遇确实只留给有缘人，与其明白自己错失机遇，不如糊涂些直接与它擦肩而过，至少这样，平衡的杠杆会永远立在心中。
    徐漫妮犹豫片刻，没有多说，但她相信，人即使变了心，有些特质却是不会轻易改变的，“他，至少有个优点。”说到这儿她顿了两秒，真诚地看着徐锋的双眼继续说道，“不是个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