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老屈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

    他是一个好老师来着，应该尊重学生的决定。

    即便学生不准备留校，但学生能够有一个更好的发展也应该理解和祝福，

    学生如果有更好的选择，他应该感到欣慰。

    他是一个教授，一个院士，应该泰然自若，稳如泰山，不该失态来着。

    但是……踏马的，谁不知道他们水木物院这几届就这么一两个宝贝疙瘩。

    整个物院辛辛苦苦从大学培养到博士，眼看一切都要进入正轨。

    就等着毕业之后留校在做一两个成功的项目，俨然就是水木理论物理学派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

    换句话说，对于侯襄，水木物院就是当学派领头人培养的。

    结果……到底是哪个王八蛋。

    挖人挖得好啊，都他么刨到他水木物院的命根了！

    他老屈要和他拼了！

    想得，屈伟国都恨得咬牙切齿，眼睛发红，

    不过，话都嘴边，却一下温和了下来，脸上也十分用力地挤出一些笑容，

    “小襄啊，我能不能问一下，你不留校的话，准备去哪儿啊？”

    虽然语气竭尽全力地温和，但屈伟国说这段话还是像是一个字一个字在往外蹦，

    “未来研究院。”

    侯襄望着他老师，倒是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简单直接。

    “未来研究院？”

    听着这个把他宝贝学生挖走地方的名字，

    屈伟国发现很陌生。

    “嗯，也就是之前的云天研究院。”

    似乎读懂了他老师的困惑，侯襄多解释了句，

    “云天研究院？”

    更陌生了，屈伟国反正是没想起来，国内还有这个名字的物理研究院。

    “国内的？”

    屈伟国有些不确定地再问道，

    “国内的。”

    侯襄点了点头。

    屈伟国闻言，望了望侯襄，一下反而没有那么急切了。

    他这个学生，不会是被骗了吧。

    不对，骗他学生干什么？

    他学生搞理论物理的，天赋也在这上边。

    或许能够在理论物理方面取得一些成果，但要说经济价值……能花钱不知道算不算。

    把他学生忽悠去干什么？

    屈伟国有些想不通了，不过秉持着科学客观严谨的态度，也没有直接给这个挖走他学生的王八蛋研究院下定论。

    “我能够问一下，是谁邀请你加入这个研究院的吗？”

    屈伟国有些小心翼翼地询问侯襄，

    “我记得，国内好像没有叫这个名字的物理所。”

    “嗯，云天研究院之前是做卫星设计和制造的。”

    “那他们还需要研究理论物理的？现在搞卫星门槛都这么高了？”

    屈伟国本能地脱口而出，

    实在是除了少数领域，大部分物理前沿方向的研究，距离应用都很远。

    卫星研制虽然在普通人眼里是绝对的高科技，

    但实在是物理前沿八竿子打不着……或者说，科学和技术本身就是两个概念。

    “你是……准备转行了？”

    屈伟国更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

    侯襄摇头，

    屈伟国吐了口气，至少他学生不是要去搞什么技术了，

    对于他学生的天赋，不搞理论简直是浪费。

    再抬起头，屈伟国望着他学生，希望他学生给他解答一些疑惑。

    “那你这儿……还要加入这个，云天……嗯，未来研究院？

    “嗯……我也不是说不同意，即便你真得不愿意留校做项目，我也肯定支持你的选择。

    “只是，我有些好奇。”

    屈伟国很认真地解释道。

    “屈老师，我们是受首都大岑世的邀请，未来研究院是他的。加入未来研究院之后，我还会继续理论物理的研究。”

    侯襄也很认真地回答了。

    而屈伟国听着这句话，首先捕捉到的词是首都大学，

    果然，首都大学就不是好人……他么的，挖人都挖到他们水木物院。

    姓陈的（物院院长），你他娘人呢！首都大学的挖人都挖到你眉毛根上了。

    然后紧跟着捕捉到的词儿是岑世。

    哦……天才和天才们能聊到一起也不奇怪。

    最后，他在注意到一个词，

    “你们？”

    “之前一起出去的人，都准备加入那个什么未来研究院？”

    屈伟国大概知道，之前侯襄一群人去的，水木这边当时走的就不止侯襄一个。

    还都是这几届水木研究生，青年学者里的风云人物。

    嗯……嗯？

    “小襄，我也不是想一定留你在学校搞研究。只不过，你们一群人，什么专业都有吧。他什么研究院需要你们这么多不同专业的？”

    屈伟国有些急了。

    听着这句话，侯襄顿了下，

    “而且，小襄啊，咱们是搞理论物理的，项目基本都是国家科研资金拨款，你想想是为什么……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一腔热血，可能想集合在一起搞一些事业。但他一个私立研究院吧，有多少钱能拿来给你们烧，又能烧多久……”

    屈伟国有些苦口婆心地劝着，

    不过劝着劝着，他发现有些不对劲，

    为什么提到钱的事儿，他学生反而先前的一点迟疑也没了。

    “小襄？”

    “老师，我还是打算毕业后加入未来研究院。”

    “……”

    “哎……行吧，行吧，虽然一路看着你成长有些舍不得，但既然你已经做出了决定，那我们肯定就尊重你。侯襄，你在学校多少年了，以后天高地远，老师可就难照顾你了，你啊，可别……”

    屈伟国一下像是有些泄气，颓然坐回了座椅上，叹气，摇头，再抬起头，唏嘘。

    侯襄脸上，再流露出一些愧疚，

    “老师，看您这样我有些不好受。”

    “那你留校吗？”

    “不留。”

    侯襄干脆利落的回答。

    “咳咳……”

    屈伟国呼吸一滞，有些绷不住，最后干咳了两声。

    想要再说点什么，都找不到合适的情绪了。

    而就在这时候，

    办公室里有人来串门了。

    是生物系那边一个老教授，霍长恩。

    虽然和屈伟国一个搞生物研究的，一个搞理论物理的，八竿子打不着，

    但两人也算是好友。

    瞥了眼霍长恩，屈伟国也没去搭理他，

    就转过头，准备再和自己学生说点什么。

    虽然他这个学生脾气从来就倔，但不再多说点啥，他实在有点不甘心啊。

    不过还没等他说话，

    刚来的霍长恩先笑呵呵开口了，

    “你这学生，也准备去未来研究院啊？”

    “嗯？”

    屈伟国一下转过头，看向了霍长恩。

    霍长恩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然后有些感慨地说道，

    “我那学生，一回来就跟我说准备毕业了，然后也不留校，准备进未来研究院。

    “也不知道，那个岑世给你们灌了啥迷魂汤。”

    霍长恩望向了侯襄，摇头说道。

    “浦濯怎么说？”

    “他说，岑世答应给他买个冷冻电镜。”

    霍长恩说了句。

    侯襄脸上露出了一些不屑，似乎是在说浦濯肤浅，

    “他为我们发射了一颗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