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春节到了。

    这是朱由榔穿越以来的第二次过年。上一次的时候击败佟养甲庆祝了一番，这一次更是不得了。死守坚城两月让三顺王无功而返，追击时还全歼了满八旗两个甲喇。这种数年来从未有过的大胜，简直比过年本身更让人喜悦。

    广州城里的人就没有心情不好的，街坊之间张灯结彩、敲锣打鼓，朝堂之上也是欢声笑语一片，各种溢美之词像是不要钱似的朝皇帝涌了过来。

    “陛下略洗前习，猛励后图，汇聚民心，收集人望，厉兵秣马，筑城造炮，持天子剑以驱贼虏，集群臣谋以制大胜，真乃社稷之福啊！”

    “陛下号令群臣，驭将驱卒。朝堂之上，文武一体，均仿宗泽之顽志，效李纲之气烈。侠骨铮铮，与长岳之峰而并厉；义风烈烈，拨霓裳之奏以争鸣。力扫凶氛，二祖之廓清号同盘古；治从宽简，累朝之熙洽象拟华胥。此中兴之像，群策直承黄钺，岂贼运得有白头焉？”

    “官军固所向披靡，民间亦人心所向。义旗所指，正明为人臣子不忘君父之心；天意中兴，必有间世英灵天翼皇明之运！”

    “好好好，好了，好了”这一波接着一波，朱由榔实在是扛不住了，虽然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吃糖吃多了也齁人不是？

    这个庆贺正旦的喜宴该吃吃，该喝喝，该说些吉利话也不能少，但是流程还是得完成。在皇帝的主持下，从天子到阁老，再到朝廷重臣和下面的侍郎等“小官”，大家还是按照旧例，把自己要负责完成的那一部分仪式老老实实地复刻了一遍。

    不过虽然是套话加废话，但是还是看得出来，大家脸上的喜悦之情应该不是装出来的，至少不全部是。

    至于在酒局上面说些活跃气氛的话，那本来就是当今天子的强项。前世工地上三天一饮、五天一醉的高强度训练早就把他调教了出来。唯一有点不适应的，是现在身居高位，有些涩涩的段子实在是不方便说出口，不然明天又要被那些老学究喷个狗血淋头。

    待打完三圈批发之后，朱由榔便退到后堂，令人将单独准备的饭食装好，从后门溜了出去。

    今天佳节大宴群臣，朝中稍有头面的都被邀请了过来。而且皇帝亲自要求，不分文武，共聚一堂欢庆正旦。

    只有一个人没到。

    那就是还在养伤的林察。

    距离林察断臂已有一月，按理说伤口已经结痂，刚受伤时候的危险期也已度过，如今是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毕竟伤势过重，失血过多，现在身体仍是十分虚弱，只能偶尔下地走动活络活络筋骨。要是外面行动久了，便觉得头晕气喘，怕有昏厥过去的可能。

    这算是截肢之后的常见后遗症，主要是侧枝循环未建立，气血不通，经脉堵塞的原因。要医治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静养而已。

    到了林察府前，门口的门子一见皇帝亲临，当即吓得磕头，然后准备回屋通报。朱由榔也未阻止，这個时候还是不要搞什么突然袭击比较好，不然吓到病人反而是个麻烦事，只说让林察卧床接驾，严禁起身。

    到了屋里，却见这原本的精壮汉子已经瘦了一圈，正在仆佣的搀扶下准备下床迎接。

    “躺好！躺好！”朱由榔直接走上前去说道，一手按住对方的右肩：“今天过节，不用行礼！”

    过节不用行礼？这是哪门子的规矩？林察先是一愣，才明白是皇帝找的借口，眼珠顿时蒙了一层，只说道：“陛下亲临，末将无礼，还请恕罪。”

    “罪什么罪啊！今天可是正旦，那些老头路都走不动了，还一杯接着一杯，喝得可开心了。朕给你留了点，都是清淡的，有伤口不能吃辣饮酒。”

    随即将随行小宦官喊过来，将食盒放在桌上，每一屉装了一样精致小菜，糯米藕、五香鹌鹑蛋、牛肉粉丝汤、咸水鸭、珍珠丸子，都是些爽口又有营养的菜肴。

    食盒最下面一格放的个炭炉，拿出来的餐盘都还腾着热气，朱由榔把筷子往对方手里一塞：“来来，趁热吃，凉了吃了要拉肚子。”

    林察谢恩之后便拿着筷子，先夹了个肉丸子准备吃，结果往嘴里送的时候丸子一溜掉了下去。他下意识地准备拿左手去接，却发现接了个空。

    只剩半截的左臂悬在半空，这黝黑的汉子顿时神情一暗。朱由榔见了，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赶紧岔开话题：“掉地上就别管了，碗里的趁热吃，特别是这个牛肉粉丝汤，凉了牛油凝结可腻得慌，就不好吃了。”

    “末将身负残躯，恐碍陛下大事，日后怕是......”

    “怕是个屁！”朱由榔突然冒出粗鄙之语，把屋里几人都吓了一跳：“你该不会想白拿俸禄不干活吧？”

    “末将，末将只是......”

    “别只是了，赶紧养伤，过完年就要用兵。朕还等着你领着水师纵横四海呢！”

    林察的担心也不无道理，身体残疾本来就不适合领兵，就算上阵也会有心怀嫉妒之徒阴阳怪气。再加上他这人过于死脑筋，老记着那故纸堆里面拥立唐王的旧事，才觉得皇帝以后不会再给自己委以大任。

    朱由榔就是知道这事，才在封赏的时候除了少保和辅明侯之外，特意加上了“挂平海将军印，兼讨贼制舟事宜”。这可不是虚头巴脑的爵位，而是正儿八经的差遣，明说了以后还有大用。

    “你就别东想西想了，赶快把伤养好”，朱由榔起身说道：“受伤了要多吃肉，还有就是鸡子、牛乳，这是大补之物，尤其是恢复伤口的时候。朕派人寻一些给你送过来，别跟个娘们一样扭扭捏捏的！”

    林察眼眶一红，当即跪下谢恩。

    朱由榔走到门口，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又道：“朕找壕镜澳耶稣会寻了些工匠，除了给水师弄些好使的炮以外，朕还要他们给你做个带机关的假手臂。用来砍人可能不行，拿个令旗、抓个包子什么的应该没问题”，说罢便转头而去。

    林察望着门口，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怔怔半晌，未曾起身。